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刚才怎么啦?未待一个念头转完,紧接着,更奇怪的事又发生了,只见宁致远疾往下堕,剑交左手,右手疾一捞,已抓住了坠入树枝间的赵长安右臂,一提,赵长安的四脚朝天已转为双足向下,也不过眨眼的工夫,二人已双双飘落地上。所有动作,都在一瞬间发生,在一瞬间结束!
宁致远笑视面色发白仍在发怔的赵长安,伸左手接住了空中扶摇而下的黄龙伞伞柄,右手一抄,已拈住了冉冉飘落的花枝。他将剑、伞、花枝搁在桌上,然后对茫然失措的赵长安道:“不下雨了。三弟四弟,几月不见,别来无恙?”
赵长安转身,漫无目的地紧走两步,解开系扣,除下锦氅,随手扔在椅中,这才回身,仍不看宁致远,坐下时,神色已回复了平静。他望了望远处的春山,近处的花林,顺手端起早凉了的茶,啜饮一口,看他那意态舒闲的样子,像正在等待什么。
宁致远不知他肚子里又在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赵长安并未让他久候,双手作势虚虚一拍。立刻,泊在远处的龙舟赶来了,庄王上岸,到他面前,躬身垂首,请问有何圣谕。
“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毕辉来了吗?”
“这……臣不知!”
“传他来见朕!”
“是!臣遵旨!”庄王离岸登舟。须臾,龙舟去而复回,来的却是赵长佑。赵长安奇道:“你来做什么?”
“殿下!”赵长佑虔敬行礼,“臣等恭请殿下起驾回城!”
“急着回去做什么?这里景致好,朕要多待一会儿才走。庄王会不会办差?让他召个人,半天也召不来!”赵长佑发窘:“臣……”
“快去,即刻传毕辉来,另……”赵长安皱眉,“未奉宣召,你和御舟不得再来!”
赵长佑无奈,只得离去,片刻,一艘官船驶到小洲边,船上下来一身材精瘦、眉目精明的戎装中年男子,到赵长安面前,三跪九叩:“臣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毕辉拜谒世子殿下,愿世子殿下千岁,千千岁!”赵长安点头:“唔,起来吧,你就是毕辉?朕的密诏,你接到了吧?”毕辉仍不敢抬头:“是!”
赵长安接着问:“密诏上交代的事,你已安排好了吗?”
毕辉眼角余光逡巡了一下宁致远:“臣遵奉世子殿下的手谕,都已布置妥当了。”
“那你还不下令动手?还磨蹭个什么劲儿?”
“臣……臣……”一直言辞便捷的毕辉突然结巴起来了。赵长安端起凉茶,又抿了一口:“现在朕这儿起了变化,你那儿也得改一改。传朕旨意,立刻按已定的章程进行,朕这儿你不用管,难道,这一丁点儿小事,朕还应付不下来吗?”毕辉无奈,只得叩头遵旨,然后登船离去。
看着官船靠上北岸,赵长安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唉,一场好戏又要开场了!”
宁致远冷眼旁观,心思:什么好戏又要开场?他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便见崇元殿前的毕辉一扬手中的一面红旗,然后“咚咚咚”一阵鼓响——不是戏台上唱戏的花鼓,竟是战场上攻击的皮鼓,上千面大鼓同时擂动,立刻,震天动地的鼓声,压过了湖岸边数万人的喧哗吵闹之声,所有人俱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皮鼓声震骇,一时人头攒动的湖边沉寂了下来。
然后,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中,湖四面山上已树起了无数旌旗,现出了密密麻麻盔明甲亮、刀枪在手的官兵。只看山岭上那一层层、一簇簇的黑盔亮甲,少说也有几十万士兵。湖岸边的数万人,顿时被这早已埋伏好了的数十万官兵尽数包围了。所有人,包括崇元殿前的上万王公大臣、文武官员、太监侍卫未料到会有这种变故发生,一时全惊得怔住了。接着,从湖的东、西、南、北四面,冒出来一百名手捧圣旨的军士,嗓门洪亮地同时大声宣示:
“宸王世子殿下手谕:
四海会此次聚集江南,阴谋大逆不道事,朝廷实深忧虑。现著殿前都点检镇宁节度使毕辉领兵十五万进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徐渭率各营计六万人助剿,另饬忠武节度使文兴义为江南路副都部署,统兵骑三万,火炮八百门,分路围剿。斩擒要逆,一律肃清,毋留余孽。今日剿匪之役,务须一役竟功,不得有漏网脱逃者。钦此!“
未等读完,被围的数万人已如炸了窝的马蜂,哭爹的哭爹,叫娘的叫娘,便要四散奔逃。但一看那如狼似虎的官兵和那锋利雪亮的兵器,那八百门炮口俱对着自己的火炮,还有那十万已张弓搭箭、箭尖俱冲着自己的弓箭手,众百姓自出娘胎以来,几曾见过这种如临大敌的杀伐战阵?一时全吓得呆若木鸡,倒想拔脚飞逃,但哪能抬得起已软如面条的双腿来?便是连哭都不敢哭了。
一万武林中人虽不似百姓慌张,但只看漫山遍野的兵士、刀枪、弓箭、火炮,也惧意暗生:原来,这魔头邀宁致远来此一战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却是要把整个中原武林一网打尽!为了诱我们人彀,非但他自己甘冒奇险,亲身前来,还要把数万不明就里的无辜百姓也一并屠杀,他生是要将这人间的天堂变成世上的地狱!
而湖北岸的文武官员在初时的一阵惊慌后,很快就镇定了,因毕辉已安排了大批兵士过来,护着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
“不准走!都不准离开!”突然,有人厉声喝止,“君王现在还没脱险,我们做臣子的怎能先走?”发话的是赵长佑,此时,在这里以他的位号最尊,赵长安现远在湖中小洲上,他的话无形之中就成了号令所有官员的王命了。毕辉踌躇:“王爷……”
“啪!”赵长佑猛然一掌,狠抽在疾步抢过来想向他解释的毕辉脸上:“该千刀万剐的奴才,瞎了眼了!君王现还在湖中,你竟敢行此出格之举,张兵围剿悍匪,令君王身陷万险之地!今天君王要有个什么不测,本王自是不活了,你也别想活,到时本王一本参到御前,先灭了你的九族!”
被打得天旋地转的毕辉面色如土:“上复王爷,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殿下千岁事前就安排好了的,围剿的谕旨,也是殿下……”
“放屁!”暴跳如雷的赵长僖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的额头上,“事到如今,你还敢胡扯?君王怎会下这种自陷死地的谕旨?现本王令你立刻传令下去,你手底下的人不得轻举妄动,谁要敢射一箭,放一炮,让君王有半分闪失,本王只跟你这个王八蛋要命!”
“臣……臣……”毕辉这个统领天下禁军、厢军的总殿前都点检节度使,平时胸中也有韬略,临敌指挥也有主张,此次奉赵长安密诏前来围剿,本来,以二十四万精锐之师,对付万余毫无防备的武林中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是以毕辉踌躇满志之余,连“西湖大捷”论功求赏的奏章都拟好了,只待今日一战之后,就封折拜发。
但当一大早,他领军将西湖团团围住后,一看那一望无际的人群,心中就连珠价地叫苦不迭: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老百姓也来凑这个要命的热闹?到时候赵长安宰了宁致远,领着官员倒走了,却让自己来屠戮这数万无辜百姓?今天这一通杀下来,能不能升官还不一定,但遭人唾骂,遗臭万年,却是铁板钉钉,再也跑不脱的事情了。本就已头晕,未料赵长安临时又改主意,竟令自己提前围剿,可自己谨遵上谕,方一动手,睿王却又勃然震怒,严令自己不得妄动。
他僵在当地,作声不得。数千官员亦全看着面色如铁,额上青筋暴突的赵长佑及赵长僖发傻。一时,片刻前还喧闹得让人心烦的湖岸四面都沉寂了,如夜半的荒郊坟地,静得让人发怵。突然,东南角三十几个蓝衣人狂吼:“狗日的赵长安,爷爷们今天豁出去了,冲啊!杀啊!”挥舞着明晃晃的钢刀,向最近的一处路口冲去。
“射!”一声短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