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驻守户牖乡的秦吏黑夫,实在可恨!”
陈馀一拳打在树上,愤恨地说道:“那黑夫不仅逼死了吾嫂,挟持吾侄,抵达外黄后,还大肆招摇过市,宣扬自己擒获张耳之子的功劳。并辱骂我兄长和外黄轻侠是丧家之犬,只会借妻家财富招揽无赖,以武犯禁,扰乱国法,一旦遇事,却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能护卫妻儿,只会自己狼狈而逃,真乃鼠辈。”
“他还扬言,今日要带着张敖,前往大梁受赏,换取黄金赏赐。还说什么,‘这小轻侠或会被押往关中,阉了入宫,做个小寺人,侍奉大王’。豪杰之后焉能受此羞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必杀此贼!”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天,外黄附近的各乡、里都知道了,所以陈馀才能如此顺利地招募到四五十人。
这些人或是轻侠,或是受过张耳恩惠的当地壮士,听说陈馀要与周市合作,伏击那伙秦人,都摩拳擦掌地说愿意帮忙救回小君子……
还有个轻侠还振臂呼道:“这些时日,吾等可受够了秦寇的气,正好杀个痛快,也算对得起张大侠的酒肉恩惠!”
周市点了点头,没有产生太大怀疑,秦人狂妄不是一天两天,往常阳武县的秦军捉了他的手下,都要游街示众,再斩首弃市,以儆效尤,但他们不知道,魏地的男儿,是杀不绝的么?
他只是担心,当那秦吏黑夫带着粮队从外黄出来时,会不会增加护送人手?
结果让周市松了口气,探子回报,那秦吏太过自信,竟未增派人手,仍是他们三十余人,带着百余民夫押粮,天明后,已经出了外黄县,缓缓朝这边走来……
眼看天色大亮,作为这场伏击的指挥官,周市开始给陈馀等人分配任务。
他那两名同样是魏武卒的亲信,负责带着近百名魏人分成两队,分别埋伏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到时候听见周市大喊,便一起杀出,扰乱秦人阵脚,驱赶那批魏人民夫。
亲信领命,向周市行了个武卒的军礼,带着集合完毕的五十人,猫着腰跑了出去,越过路面,到对面的林子里埋伏。
陈馀则被要求,带着那几十名轻侠在这一侧林中,他们专门负责杀敌,救人。
“此番仍是以烧粮为主,救得张氏小君子,烧了粮,便可退入林中撤走,秦寇不必杀尽。”
周市很清楚,不能只看到眼前这股运粮的秦人,他们虽说还在魏国的土地上,却要把此处当做“敌境”,一点不能大意。大梁就在西面百里处,秦人的骑兵,几个时辰就能奔腾至此,在平原上与他们遇到了,人再多也必死无疑。
最后,他还留几个猎户蹲在树林入口,负责看秦人车马队伍进入与否,以真假难辨的鸟鸣声作为信号……
……
太阳渐渐升起,露水慢慢蒸发,趴在林木草丛里等待时,周市发现了陈馀其实是很紧张的。
他虽然脱下了儒服,穿着短后之衣,身前放着二尺剑,打扮酷似游侠,但脸上依然能看出几分书生气质,不断眨眼看向露面,有些期盼,又有些紧张不安。
“陈生说自己杀过人,这我信。”
周市笑道:“但,你却从来没打过仗罢?”
“的确没有过。”陈馀知道自己的紧张被发觉了,有些羞愧。
“无妨,我第一次上阵时,也如你,如他们一般。”周市安慰了他,又对着身后的众人努了努嘴。
在跟着周市的这群人里,真正打过仗的,又有几个呢?
这近百人中,真正的武卒,不超过五个。其余人,都是阳武县、黄池县的县卒、农夫,甚至是小商贾。他们或因为被秦人杀了亲眷想要报仇,或因为曾与秦人为敌不敢投降,甚至还有没任何理由,稀里糊涂跟着周市跑出城的。
在魏人眼里,秦人犹如虎狼,骇于其上首功恶恶名,所以不管哪一处,跑掉的人都不在少数。
这些人过去都不是战士,即便跟着周市东躲西藏两个月历练了点,但仍显稚嫩。此刻又要迎来一场战斗,虽然是以多打少,却还是紧张不已。
陈馀看见。有个大概才十四岁的少年紧紧地握住木矛的柄,像是抱着自己的父母,都快哭出来了,更多的人,则不自觉地挪动双腿或者干咽唾液。
“没有忍不住崩出尿来便不错了。”
周市云淡风轻地说道,他让人传话下去道:“二三子且听好了,这一仗和上次在阳武县劫粮一样,我先上,汝等跟在后头!”
周市是武卒,他在战场上学到,作为下层军吏,身先士卒是鼓舞士气的最好办法。若他都贪生怕死,又如何说服众人与他一起坚持抗秦,只为了给魏国续命呢?
安抚众人后,他又教陈馀道:“手上若是出了汗,便捏把干土擦擦,省的一会冲上去时剑掉了。”
陈馀闻言愤愤然,但还是照着周市的话做了,同时心中想道:“不愧是被魏地秦军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老武卒……”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声,周市突然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