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轿子来到真人府的街道口,映入眼中的是一长排的车队,竟是围得水泄不通,衙役出面都维持不住秩序,还是锦衣卫十三太保整顿。
而再往前去,工部尚书欧阳必进更是早一步抵达,正在府门前与陆炳交谈。
眼见严嵩从轿中走下,陆炳迎了过来,欧阳必进作为小舅子更是搀扶住他:“阁老慢行!”“姐夫慢些!”
“老喽,不过身子骨还成!”
严嵩温和地跟他们打招呼,严世蕃则冷眼旁观,发现前来恭贺的,除了陆炳的门生外,也有不少反对严党的臣子,眉头顿时一跳。
再加上这座真人府还是他督促修建的,由于太多人盯着,嘉靖又极为重视,此次贪污的银子最少,心情再度差了几分。
但当那道气清神秀的身影步出时,严世蕃脸上露出的笑容反倒愈发真挚,亲自把礼物递上:“李真人,恭喜恭喜,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李彦平静接下:“严侍郎客气了。”
连小阁老都不愿意叫,哼,待会有你不痛快的时候!
严世蕃恨得牙痒痒,偏偏开宴入席后,依旧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待得严嵩的目光望过来时,才点了点头,示意安排好了。
相比起寻常的宴会,吟诗作对,歌舞赏乐,此番却有股别样的清静之感,李彦坐于主位,照例感谢了陛下的重视后,很快聊到了道家和医家之法。
这还是严世蕃开的头:“久闻李真人是道医出身,医术通神,我父年迈,久寻名医不得,有李真人在朝,令我这当儿子的,可安心多了!”
陆炳微微凝眉,欧阳必进眼神也闪了闪,倒是李彦十分平和:“严阁老年至耄耋,身体已属康健,只待向善求真,心平调养,可达期颐之年。”
期颐即是百岁之意,严嵩慢吞吞地道:“承李天师吉言!”
严世蕃则满面欢喜:“有了李天师此言,我就放心了,不瞒天师,我曾听陶仲文阐述道医之说,觉得颇多妄言,可否请天师为我等解惑,以正视听?”
陶仲文的名字一出,堂内顿时一静,陆炳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小阁老,今日不是求医之时吧?”
“严侍郎一番孝心,倒也无妨!”
李彦抬了抬手,开始讲解:“凡欲为道医,必须谙素问、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表里孔穴、本草药对等诸部经方,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周易六壬,寻思妙理,留意钻研……”
“还须涉猎群书,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不读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岂能知理?至于五行休王,七耀天文,若能具而学之,则于医道无所滞碍,更是尽善尽美……”
“如严侍郎所赠的文房四宝,我就十分欢喜,多谢!”
严世蕃眼神微变:“宝剑配英雄,李天师受得起,只是听天师所言,这道医当真是面面俱到,求的又是何物呢?”
李彦道:“医师所求,无非上疗君亲之疾,下救贫贱之厄,中则保身长全,而我的道医之路,则希望以博学、审慎、明辨、笃行之态,治身以治天下,寿国以寿万民。”
陆炳道:“好个治身以治天下,寿国以寿万民!天师大愿,我等钦佩!”
众人纷纷赞叹,乃至起身行礼。
李彦还礼,继续就道医的具体医治手段做出描述。
眼见话题越来越深入,作客的群臣颇为惊讶。
这位以医者身份成为天师,其实是很有些不可思议的,在许多人看来,有了如此尊贵的身份,应该就与以前的道医划清界限了,因此严世蕃提医术,就是故意为难。
没想到这位大方接上,看着态度,不仅没有摒弃医道之意,还要继续推行?
这令许多臣子有些佩服,也令不少人冷眼观之。
不过随着李彦侃侃而谈,尤其是举起清茶,品茗闲谈时,一股空明悠远的气氛萦绕席间,又冲散了戾气。
如陆炳、欧阳必进那般公务繁忙的,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比起寺院都要清静。
就连严嵩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感慨,已近八十岁的人了,还那般执着,是不是该放下?
唯独严世蕃满脑子都是算计安排,嘴角噙着几抹锐利,半点没有思过改变。
“来了!”
终于在他期待的注视下,朱仲匆匆走入堂内,凑到陆炳耳边低声道:“都督,万圣公主要见李真人……”
陆炳有些不屑:“已经打入死牢了的囚犯,还想见谁?还能见谁?”
九叶灵芝草拿下后,万圣公主和龙婆就再也没了要挟的资本,现在只有乖乖伏诛罢了。
朱仲道:“她说有令太子还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