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飞奔着下楼,在最近的超市买了一袋橘子,一些新鲜的蔬菜,还买了一个木瓜。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时,苏槿彦说他在吃木瓜。称了一点儿玫瑰花瓣,在路口鲜花店买了一束香槟玫瑰。为安上楼,鼓起莫大的勇气开门进去。站在玄关处往里看的刹那,她呆住了。他还原了房子,连每一个细节都一样。此时她不是不感动,他是用这种孤独的方式在怀念她。
她走进那个离开了一千三百多天的房间,梳妆台上还放置着她当年没有带走的发卡。坐在床头闻着熟悉的气息,时间倒转了,就像四年前的某一天,或者是周六吧,她坐在床头看书,苏槿彦出差或者回公司加班,她在等着他回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钱夹、一副银边眼镜。苏槿彦只有在家才会戴上玻璃眼镜。她伸手触摸着那个已经有些旧的黑色钱夹,她只为他买过一个钱夹。打开钱夹,里面只有几张红色钞票,两张卡,她翻开夹层,在最底部赫然发现一张裁剪过的照片。很显然,照片是从某张照片里剪切下来的,而且是泛黄了以后才拿过去的塑。白色的塑胶已经不是那么有黏性,旁边开始松散。也许是随便哪个小店里过的塑,也许是年代久远。照片中的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那时流行的白色公主裙,俨B bs。 JOOYoO·NEt然像一个乖巧的公主;拉着她的手的是个小男孩,大概十一二岁,穿着小西装,还打了领结,头发特意打理过,英俊潇洒。两个小孩子表情神圣而严肃,彷佛在神父面前宣誓。
为安已经不记得有照过一张这样的照片,她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可那分明就是她和苏槿彦啊。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照片,这张被漫长的岁月浸润得泛黄的照片,见证了他们的半生,她是在触摸这半生的时光。
衣柜里挂着苏槿彦的衣服,西装、休闲装、衬衫,井然有序。那件绣着她名字的T恤不知他还穿吗?这么多年了,肯定不穿了,他发现那个秘密了吗?围着纤尘不染的房子转来转去,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够。戴着苏槿彦七百度的近视眼镜看电视觉得头晕,她就是想戴,凭什么不能戴?那是子建的,头晕也要戴。躺在沙发上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是笑着睡的,她为什么不笑?
醒来时看了一下钟已经五点多,为安慌忙开始准备晚饭,先是炖汤、洗菜、淘米。再炒菜。她已经很久没煮饭,没想到做起来还是这么熟练。她早料到厨房里的材料不多,买菜时都购齐了。做好饭,端菜上桌已经是快七点,苏槿彦没回来。她趁着这个时间洗刷了卫生间的浴缸,放满水,倒入橄榄油,撒下玫瑰花瓣。没有睡衣只好找出苏槿彦的T恤,大大地套着。沐浴后神清气爽,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等着苏槿彦回家。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八点、九点、十点,菜慢慢地凉下来。为安肚子感觉不到饿,却有些困乏,伸了个懒腰,进了卧室睡觉。被子和以前的一样,柔软舒适,整个被窝都是苏槿彦的味道,让人安宁。很快便沉沉睡去,一觉无梦。睡得很踏实,但不知为什么在凌晨三点起来了。她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子建。”没人应她,也没有人给她开灯。她摸着黑出了卧室,客厅里的灯依然亮着,桌上的菜原封不动,那盅木瓜汤泛起了一层白色的油脂,让人没有半点儿食欲。
为安打开冰箱门,拿出了橘子,坐在茶几边的地上剥起来,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剥橘子的“咝咝”声,她剥得和往常一样慢,丝络清理得干干净净,整个橘子看上去光亮无比,甚至有些怪异。她先吃了两个,出奇地甜。拿了一个盘子继续剥着那剩下的三个,她剥好,掰开一瓣一瓣地放入盘中。为安明知道会干掉,却执意这么做。
到天亮时,她还坐在地上。她听了一个晚上的《今天你要嫁给我》,不厌其烦。临走时她将床头柜上钱夹里那张照片放入了自己的口袋,苏母给她的那个盒子留在了床头柜上。她有打开看过,里面是一个很漂亮的祖母绿戒指。钥匙也随手搁在了床头。她叹着气,有些人真的只能远远地看着。没有缘分,强求不来。
她从抽屉里取出笔和便笺,写下“只做陌生人”这五个字,字迹娟秀。看了看,又撕碎了,与其说是写给他,不如说是写给自己。
她其实是在赌,赌苏槿彦会回来,结果她输了,输给了自己。
“北京时间二十二日八时XX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47客机由A市飞往旧金山,在太平洋上空遇到时速二百公里的强风,剧烈颠簸,四十多名乘客受伤,其中一名中国籍乘客重度昏迷。”这则消息是二十二日上午九点MSN上弹出的,苏槿彦当时在开早会,回来已经接近十一点。起先没注意,后来又重复了一遍,A市到旧金山,他猛然间打开新闻页面,开始浏览。他几乎一目十行,最后是:该客户已经安全降落,截止发稿时间该名女乘客仍未脱离危险。苏槿彦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看着最后几个字“仍未脱离危险”,他的心一揪,从秘书室带进来的水笔“咔嚓”一声变成两段,彷佛那个受伤的人是小安。
他拨通内线,让秘书查这次事故中受伤的乘客名单,后来想想又说:“不用了,我自己查。”当在电话里听到“Weian Fang”时,他以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重度昏迷,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这些词组在他脑中嗡嗡直响。浑生疼痛,他有些无法自持地抱着头趴在办公桌上,和四年前春天的某个夜晚从医院仓皇而逃一样痛,连骨髓都是痛的。那个时侯以为没有什么比那件事更痛,原来有的。
秘书送文件进来,看到这样的他,吓得花容失色,弱弱地叫了一声:“苏董。”
苏槿彦突然间醒悟过来,从椅间站起来,吩咐道:“马上给我订一张到旧金山的机票,十二点半那班飞机。叫司机,我现在去机场。”
秘书见他脸色极差,攥了攥手中的文件,只应了一声“好”,就出去了,不敢多话。苏槿彦平时出了名的严肃,她可不想去碰这个钉子。
苏槿彦在登机口遇到方紫星。方紫星也是匆匆忙忙赶来,双眼浮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两人话不多,勉勉强强打了个招呼,方紫星没给他好脸色。进机舱,苏槿彦特意和人调了位子,坐在方紫星身边。
一开始谁也没理谁,后来方紫星终于忍不住说:“情况很不好,小婕打来电话说他生存意识薄弱,现在还在重症室,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关。”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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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槿彦右手握成拳,指关节发出微弱的“咔嚓”声,揉捏着。生存意识薄弱是什么意思?难道严重到靠生存意识才能活下来了吗?他不是和那个傻丫头说过,要平凡地活着吗,现在是不想活了吗?一想到她或许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种痛又开始袭来。他闭上眼,努力地舒缓着拧成一团的眉。其实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那种痛已经盖过了所有的理智。方紫星说小安生存意识薄弱,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刽子手,却还要为自己戴一个“放弃是为了让她更好地活着”的帽子,心安理得地过着。多么伟大!他是不知道自己早已杀人于无形,最终把附在他自己身上的灵魂也掏空了。
“二十一号晚上你们在一起?”方紫星问。
苏槿彦痛苦地靠在座椅上,没有回答。那晚他在地下室的车库看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地下室外日落又日出。
“你们两个搞什么啊?”方紫星语调突然拉高,身旁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对男女,方紫星不管不顾,“没在一起你还去干什么,是不是嫌她不够伤心?这几年小安一直都很乐观,也很坚强,但是回国一见到你就又像被鬼附了身,失魂落魄。你以为她今天躺在重症室,生存意思薄弱你没有责任?我告诉你苏槿彦,要是这一次她有个好歹,我们方家和你没完!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没心没肺……”骂着骂着方紫星又开始抹眼泪,联想到自己心里难过极了,“没错,我们小安是配不上你,你家有钱有势,还有个刻薄势利的妈。既然不想娶她,你就早点儿结婚生孩子,让她死心不就行了。你偏偏不结婚,是不是做钻石王老五的滋味很好啊?拜托你,别再害人了,快点结婚吧,给我妹妹一点儿清净的日子。我原来还想撮合你们两个,还好没撮合,那样只会让小安伤得更深。我这个妹妹什么命……”
苏槿彦的眼泪终于顺着脸庞流下来,他用手蒙住眼睛,沙哑地说:“是我配不上她。”他宁愿现在躺在旧金山重症室里昏迷不醒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没有失去,只要她活着,和她一同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他就没有失去什么,他不敢有别的奢求,真的只是要她好好地活着而已。
方紫星不依不饶,“你当然配不上她……”她几乎是从太平洋东边骂到西边,“我说你这人笨不笨,自己要什么都不懂。你比我还蠢,我生孩子是因为自己想要他,而你呢?自己不快乐不说,还害我们小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狗屁原因不和小安在一起,但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是骗骗你自己,枉费你读那么多书。你如果以后不打算和小安在一起,等一下没必要进医院。你那个叫朱婧的情人不是在旧金山吗?还和小安住在一起,你去找她好了,免得给我们添堵……”
苏槿彦默默听着,一句话也没回。方紫星一个人骂够了也觉得没意思,就停下来歇息。
下了飞机,苏槿彦和方紫星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飞机上说不让苏槿彦去医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