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泛:夜里的大漠很冷,先生何不去火边?
春衣:没那么娇贵,我又不是你家张公子。挨饿挨冻不算事。
阿泛:又来了,总说这种话,让我怎么答呀?
春衣:你都没想好是跟谁,自然没法答。
两人静默片刻,只闻夜风轻啸,推着砂层,浅流水一样淌过脚边。月下大漠所有的生灵,都在这片银霜下飘浮起魂灵。
春衣:跟谁?
阿泛抿了抿唇。
春衣:啧,给个爽快话。都是打泥泞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我们俩之间,就别学那些人上人的虚礼了。
阿泛:就算没有先生,我也会来边关,也会入大漠。
——他是李眠的人。张引素被安排到关外投靠桃氏,中间就需要有个人协助他传消息回关内。就算春衣不为争功赶来,阿泛也是要来的。
春衣笑话他,死乞白赖的,替那只老狐狸做事。
好处没什么,坏处一大堆,何苦。
远处,几只沙猫在撕扯一只鹰隼。阿泛定定看着那一幕,忽然低头笑出了声。
他抚过怀中八角琴,指尖划过琴弦,无声无息。
阿泛:街上的人,树上的麻雀,都一样容易死。
阿泛:笼子里养大的鸟,放出去也活不了,终究只能回笼子,小心翼翼,不被饲主抛弃。若是真的让主人厌烦,直接抓在手里掐断脖子,转眼之间的事。
春衣看着他,忽然皱了皱鼻子:那就把他的脖子先掐断掉。
这句话说得森冷阴寒,阿泛的眼角微敛,指尖拨出一声琴音。
春衣:我们一起。我如今是国师,之后也能得武封、文封。我没什么脸面,我可以跪在地上爬,带你爬到那些人头顶上。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那人吃吃笑了起来。
阿泛想象了一下,若是和春衣联手,春衣跪下爬,自己也得跟他跪下爬,两人在地上这样爬来爬去,好生可笑。
两人笑成一团。春衣松了口气:随你吧。
反倒是阿泛,转头含笑望着他。忽然,那笑意消散,神色随眼神低垂下去。
阿泛被送给过许多人。但只有张引素和春衣,是拿他当人看的。
张引素是因为心善正派,春衣是因为同病相怜。其他的侯门中人,则皆是将他看作雀鸟玩物。
和张引素分开时,阿泛反而松了一口气——遇到张引素,让他有种“被当作人看待”的短暂幻觉。人在这幻觉里久了,会愈发胆怯不安,会担心这是幻梦一场,恐惧梦醒瞬间。
后来张家送公子去楚山入道修行,期间,李眠出事,张家将他赶了出去。梦醒了,恐惧也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