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喝酒跳舞,第二步是进歌屋唱卡拉ok,第三步是去海岛度假村玩海,第四步是送几件金银首饰,最后一步是含情脉脉地说我是他心中的最美最爱,想吻我,我们做个好朋友好不好?
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弱智了,怎么全是老一套,能不能来点儿让我心跳的新花样啊!
如果让我出卖肉体和灵魂,给我什么都是廉价的。s
当然,头几步我都虚与委蛇,跟他们装糊涂,不玩白不玩,不吃白不吃。临到最后一步,我小脸一沉,拿大杏眼瞪着他们说,你以为我就是你一个人的最美最爱呀,没见多少款爷追我吗?要是我今天跟你睡,明天跟他睡,睡得过来吗!再说你今天和我睡,明天和老婆睡,后天也许还和另一个女孩睡,别累残了!
心情好时,我会娇笑着说,你实在想吻,就吻我的鞋尖吧。
心情不好时,我会坏笑着说,我要是和你睡了,明天我就开始接散客!
有的恶男人说,秦小多,你这不是玩人吗?
我说,你怎么把事情弄颠倒了,你是想玩我,没玩成。
第四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19)
小多说,生活变了,人生观和价值观也跟着变了。在我眼里,原先那么老实质朴、沉默寡言的张力,在新生活面前突然显得那么局促和被动,家里有点什么难事求人找人,他怎么也办不明白,而我一个招呼一个电话一个眼风甚至一个正儿八经的甜笑就解决问题。虽然我当面不说他什么,但我深深意识到他不行了,他跟不上形势了,仅仅站在台口那儿,捧一壶热茶等我下场,已经远远不够了。在波诡浪谲的新生活大潮中,他的肩膀不够强壮和宽阔,不能让我和女儿安然偎靠。
当然,在他眼里,我也变了,我不再是舞台上那个孤独而骄傲的小女孩,不再是望着象牙之塔做梦的青年演员,不再是把艺术当做人生惟一天梯的攀登者。他觉得我浮华了浅薄了甚至堕落了。气急败坏的时候,他只会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变了你变了,原来那个小多不这样!
我冷冷地回答他说,我不是浮华了而是现实了,不是浅薄了而是深刻了,不是堕落了而是飞升了,你看不惯是因为你太封闭,你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无能和失败。
我知道张力是个好人,只不过有些过时,我能容忍他,但请别规范我。剧团已经发不出工资了,照老样子生活,我们就无法付清年年见涨的房费水费电费和女儿昂贵的学费,我们就得大清早起床去早市买次品袜子,买伪装成牛皮的人造革鞋,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去集贸市场买处理的青菜……
张力一直深深爱着过去的那个我,因而不能容忍我的今天,他又缺少足够的力量拉我回头。夜晚,他希望我在他身边或在舞台上练功,而我正在灯红酒绿中一醉方休;清晨,他希望陪我去海边吊嗓,而我正在度假村的客房里蒙头大睡,隔壁麻桌上的男友女友们激战犹酣……
我们因为还爱着对方而“热战”了两年。激烈的言辞给女儿带来太多的眼泪,我们又无法改变自己改变对方并做出妥协。后来我才体味到,质朴老实、沉默寡言的人都是固执的,那是一种渗在骨头里的固执,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后来,我们不再吵了,家里的空气像冰窑一样冷。
“冷战”意味着过去的一切该结束了。我们说,为了小迪,我们协议离婚吧。我说,眼下这社会,你只身一人带女儿生活恐怕很难,把小迪留在我身边,我父母可以帮我一把。小迪永远是你的女儿,小迪永远不会改姓,你随时可以回来看她。张力哭了,也认了。他说他不想也不能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他毕竟还爱我,看到我或听说我跟别人在一起,会让他很痛苦。
张力是很棒的舞美设计,几位飘在深圳的文艺界朋友邀他去闯闯。分手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去饭店吃了饭,小迪很快乐,以为爸爸出远门挣大钱,归来时肯定给她带兔妈妈和熊爸爸。我和他默默碰了杯,当我们喝酒时,眼泪纷乱地掉在啤酒雪白的泡沫里。
那一夜,我默默把他的衣箱装好,我们最后一次做爱,我们相拥而泣。张力说,晓婵我会永远爱你。我说我知道,你爱的是过去的我,我也知道你是好人,但现在的我只会让你痛苦……
小多说,就在我和张力商定准备协议离婚的时候,青年实验京剧团开始一年一度的职称考评。
张力凭业务论资历,早该是副高,因为人太老实,迟迟没有给他。那是凯达集团在友谊宫召开新闻发布会不久。那次会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机遇,我被评为舞会皇后,雷可亲手把皇后的银冠戴在我头上,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又惊讶又脉脉含情,意思是以往我怎么不知道实验京剧团有个你呢?和我跳舞的时候,他凝视着我轻轻说了许多话:小多(他直接省略了我的姓),你的眼睛真美……和你跳舞感觉真好……有事一定来找我……一会儿我把名片给你,再写给你一个不对外的手机号,拨那个号随时随地可以找到我……
那天我站在窗前,戚戚望着满天的秋风秋叶秋雨,我对张力说,去深圳毕竟是暂时的,你的职称还是要设法解决,我去找找雷市长,请他给文化局打个招呼,也许他会帮忙的。尽管要分手了,但我们夫妻一场,我想我还是应该帮你一把,这样到深圳工作也许会方便些……
我找到雷可办公室,能看出他见到我很惊喜,满脸的灿烂。他柔和而微带嗔怪地说,小多,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能帮你做点儿事情我很高兴。他当即抄起电话找到文化局领导,用毫不含糊的命令口吻说,你们怎么搞的?局长的椅子不是给官僚主义者坐的!我听说实验京剧团的张力是个很能干很有才华的人,一定要把他的职称解决好。
放下电话,他笑说,瞧,解决了,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那一刻他的笑很真诚很柔和甚至有一点孩子气。他还说,小多,你这样多才多艺的女孩子太少见了,什么都不应该让你操心,就像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说的,你只要把美把艺术的香味散布到人间就足够了。他的话好温暖,让我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寂寞而空落的心底涌过。
第四部分第3节:堕落从第七颗纽扣开始(20)
一个月后,张力带上他的衣箱走了,临走前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给我留下一个妇联服务中心的电话,说那里可以雇到比较放心的保姆。我不想孤独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呆着,我跑到秋风萧瑟的海边,望着滚滚滔滔的大海潸然泪下。我仿佛看到老爸在风雪严寒中为我打开录音机,然后咝咝哈哈袖着手美美地看他的小女儿在雪花中欢快地跳舞:“北风那个吹哟,雪花那个飘哟……”
我泪如雨下。我突然特别想给雷可打电话。
雷可亲切地问,是小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