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了官皮游遍九州,游历时得伏羲、补天一对利剑。
神兵在手如虎添翼,仗剑行侠,锄强扶弱。曾以一人之力连挑十六伙贼寇的山寨,一时间名动江湖,各大门派敬他义举,纷纷对他以礼相待。
黄亭岳身处江湖,却始终游离于江湖之外。他所追求的,与江湖中人所追求的侠之一字,却不尽相同。
漂泊半生,他心中的侠,也需要人传承下去。黄亭岳决定淡出江湖,归隐山林。
武宜山脚,一大二小三个身影则逐渐隐没于林间。
——
杳杳碧云间,岁寒不知年。
武宜山上,高峰入云,层峦叠嶂。河底游鱼细石,直视分毫毕现。山顶青林翠竹,鸟鸣泉响,宛如仙境。
往崖上看去,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崖边负手而立。
“清影。”苍老的声音响起,说话的老人是碧云间当代的掌门齐丰州。
齐丰州年轻时下山历练,因爱穿白袍,气质高远,又使得一手游云掌,曾得一个白云公子的名号。如今头发花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便自称云叟。
他着一身灰白色的旧道袍,披着发,未梳道髻,虽然衣着朴素却是气质出尘,像是话本里的老神仙。
“是,师父有什么吩咐?”
答话的年轻人是齐丰州的弟子,楼清影。
楼清影白玉冠发,一身天青色的衣袍立于云海之间,温风玉润,清逸出尘。当他敛目时,眼尾微微上挑,眉眼间似笑非笑,又多了一份玩世不恭的随意。
齐丰州问:“你准备何日下山?”
楼清影听师父又提起这事,带着笑意回道:“徒儿还未想好。山上空寂,师父就不想留我下来陪您?”
齐丰州道:“不必在意,你还未上山的那些年,为师也是这样过来的。不入山林,不识百鸟。本门的武功和治学只是小道,这一切的根本是修心。修的是历尽红尘,而不为其所染之心。否则稍有不慎,便会为物欲和权力之欲所扰,就连祖师的弟子也不能免俗……”
说到这里,齐丰州的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你下山以后要谨记——凡入朝堂者,逐出师门。”
“师父放心,人心污浊,朝堂尤甚,我这人最爱干净,怎会把自己置于腌臜之地?”楼清影表完态,状似不经意道:“可惜我那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却是走了这条歪路。
齐丰州目露惊讶之色,问道:“你怎知……”
楼清影淡声道:“看出这事又有什么出奇?您常取出养护的那把小木剑,总不会是祖师传下的宝物。既是孩童之物,又得师父如此爱护,想来只能是师父从小带大的徒弟了。”
“我见山上既无多出来的坟冢牌位,这些年来又从未有人回山探望过您,便猜测——在我之前,师父曾有过一个徒弟。而您从未提起过这个徒弟的原因,是因为他犯了本门禁入朝堂的门规,被逐出碧云间了。”
齐丰州听他说完,面上露出一丝怅然,也不肯定,也不反驳,叹息道:“昔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楼清影状似不经意提议道:“师父不若把这人的身份告诉我,待徒儿下山后也好为您清理门户……”
齐丰州听楼清影话中之意,似是要去找那人麻烦,对他道:“此间种种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道明的……你下山后不必记挂此事,专心完成自己的历练便是。”
“师父——”楼清影还想再说。
齐丰州打断他:“无需多说!行囊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今日你便下山去吧。”
楼清影见师父态度如此决绝,也不好再追问。他撩起衣袍俯身下拜,语意惓惓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万望师父珍重。”
——
“宋小哥,又来打酒啊?”
“钱伯好,”宋浮白跟卖酒的大爷打了个招呼,递上三个酒壶。“还是老样子,这是酒钱,我一会再来取。”
“好嘞!”
他留下一些铜板,空着手来到村口的茶铺。
这村子离他居处很远,却临近官路,来往的贩夫走卒时常会在这茶铺落脚歇息,一边喝茶,一边唠些行路见闻。宋浮白常居深山,唯一能接触山下信息的机会便是此时。
他落了坐,照例要了碗粗茶小口品着,竖起耳朵听背后的人交谈。
只听邻桌的货郎手上比划着,小声道:“刘大哥这一趟走下来,怕是又能得……这个数了吧?”
“哪有你想的那般好?”那姓刘的商人叹气,“想要手里的货顺顺当当的运回来,什么地方都得打点,这水道的漕帮还是小头,大头可都孝敬了沿路的官差。除去本钱,也落不得多少了。”
“若是这般艰难,我看还不如在家种地。”货郎闷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