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这个月复习很关键。”
“我说么,该开始复习了,下半学期就是天天考试。一直考到你闻着卷纸油墨味就想吐,吐啊吐啊又吐习惯了,这时候就可以上考场了。”
“真夸张。”葛萱一点也没被吓到,晃悠着两条腿,“许欢,你怎么没考大学呢?”
“我也是来了场病,耽误一个多月,不过我是高三下半年的时候,正赶上考试,少考了几回,还没习惯。一上考场,又吐了。”
“说真的呢。”
“真的。”
“他们说你根本就没进考场。”
许欢被驳得失笑,“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会拆台。”
葛萱嘻嘻一笑,两手在膝盖上拍拍打打。“好在是冬天,夏天要这么焐一个月,还不得发了啊。”
初冬的日头并不算太冷,许欢穿得单薄,坐了近两个小时,丝毫不见瑟缩状。他以前是个胖子,脂肪层厚,很耐冻,后来虽然瘦下来,不多穿衣的习惯却留下来。他以前脖子上一圈的肉,低不下头,到现在,也总是昂着下巴。他以前块头大,会为她挡阳光,现在仍是坐在上风处,为她遮风。可是他瘦了许多,风从他身侧经过,吹了过来,不过吹不冷葛萱。
葛萱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妈妈说过的话,老师讲的东西,自己见过的人,总是记得很深刻。初见许欢时没认出来,因他外形变化太大,可终究是有印象可寻。
袁虹有句口头禅,说这世上“没有不相识的仇人”,是教育她和小棠在与人起争执时,多想想自己身上的原因。葛萱起初不知许欢为何时时指责她记性不好,但她相信这指责不会无缘无故。中考结束在学校偶遇,得知他只比自己大五岁,那么两人便在一所小学里同期出入过。
望着逆光的许欢的脸,葛萱想起很小的时候。她曾仰视一个体贴的护班生,他的脸也是这样明暗参半,并且不管他是胖是瘦,烈日下的笑容没有变化。
很庆幸被他记得,没有错过。
葛萱不迷信好运,只有珍惜,才能不失去。这个下午来得正好,有风,能吹散脸上的热气,“许欢?”
许欢蓦地睁开眼,看看她,侧耳倾听时,眼珠转到了眼角,看不见葛萱瞬间的脸红。
“我喜欢你……”她低着头。
“电话。”他确定听见了铃声,往起站,一条手臂勾着她的腰,把她也带起来,这时依稀听到她说话,动作停滞,“嗯?”
葛萱说:“……电话。”扶住他的肩膀,跳一下,站稳。
又一阵微风,葛萱扯碎落了满地的纱布碎屑,混杂了蚊蚋细小的表白,一同被掀走。
电话一来就是两个,先是早上说要去找江齐楚的那个同学。到底是没听阻止,去了江家,而后没敢进门,到电话亭打给葛萱,吞吞吐吐地说:“江子他家好像出事了,我看大门框上挂的黑布白花……”
再说了些什么,葛萱也没听清,握着电话被许欢瞧出不对劲。
按了挂机键,许欢抽出她手里的话筒,不等放下,铃声又响,惊得他一缩手,电话被接通。
袁虹叮嘱葛萱老实在家待着,压低声音又说,“你江叔没了,我和你爸过去看看,晚点回去。小棠要到家了,让她先把饭焖上。”
葛萱点头。
袁虹看不到,电话里着急,“葛萱儿?听见说话没?”
葛萱答说:“知道了。”话一出,鼻子忽然一酸,掉了眼泪,“妈,江楚怎么……”嗓子哽住了发不出声音。
袁虹却道说的是“江叔”,听出她在哭,也叹一口气,“谁知道了,这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当人们还是个婴孩时
江盛请一群生意上的朋友吃饭,喝完了酒,一行人去洗澡放松。澡堂子他里一跤滑倒,半天没起来。等同伴发现异样的时候,人已经过了抢救期,死因是原发性脑出血。
短短数语,交待完一个人的生命。
才四十岁。
葛萱不懂感慨人生苦短,眼泪来得那么凶,是倏忽知晓了江齐楚说不出的悲伤。他说:“葛萱,你好好的。”担心她,却无力前来探看。葛萱稍有觉察,总不至联想到这种情况,当时竟没多关心一句,对于丧亲之痛的江齐楚来说,她会不会太冷漠了?想着虽不能前去悼唁,至少也打通电话劝慰。可电话拿起来,连号码都拨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