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海寇常常在烧杀掠夺过后,都会确保周遭再无活口。落到他们手中的人,轻则,抛尸礁岸,任由海鸟食腐;重则切骨断肉,掷入海中,喂以鱼食。
“商船上并无他人生还,只有王大哥,因是天生的右心位,异于常人,所以才侥幸假死逃脱,倒在礁石角落处,被途经游历的梵泽寺佛医救下,送回了盟中。”
“……但王大哥被救起时,全身伤口被海水浸泡许久,已然溃烂,再加上经脉俱碎,只活了两日。”
说到此事,闻人晏的眼眸暗了下来。
他只要闭上眼,就能忆起王大哥临终时的模样。
全身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那些贼子,像是身上有发泄不尽的暴虐,即便是杀人,也不愿意给人个痛快,非得先把人凌迟一顿,把人身上的肉与筋骨都给挑烂,才最终落下致命的伤。
王大哥临终前的话也依旧言犹在耳。他说:“少主,我运气好,尚能再看一眼妻儿,尚能埋骨家乡,可商船上那些尸骨无存的兄弟,如何能瞑目!如何能!”
是啊,如何能瞑目。
一时间,厌恶与愤恨在闻人晏心口处膨胀,烧出一道难以扑灭的火,让他恨不能现在就往那胡知身上千刀万剐一番。
殷寻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斟了一盏茶,放到闻人晏的手边。
他这人从来不会开口劝慰什么“逝者已已,莫作伤怀”,只会像此时这般,无声地提醒“今人犹在,当看前路远,不负亡者意”。
闻人晏饮了一口茶,感觉有殷寻在他身边,心神总会安定得特别快。他定了定神,继续讲道:“王大哥说,胡知有黥面。他看不清上头的字,却看清了其上的边纹,是滚浪点珠。”
“宣州一带。”殷寻应声。
“没错。阿寻你当初破开了桥市上那盗贼的面具,其下露出的一小块脸上,也有宣州印。”
说着,闻人晏松了松紧皱的眉头,回过神来想起,他现下还在过生辰,不该把自己浸在沉重的气氛中。
于是眼眸瞪大了些许,俯身向前,凑近殷寻,指尖压在自己眼下的泪痣上,语气上扬道:“我会挽弓射箭,目力极好,不会看错的,真的。”
他当时就在不远处看着那上蹿下跳的盗贼,能记得他脸上的黥面,与王大哥口中描述的,胡知脸上的位置一模一样,再加上这些时日的多番着手探查,现下已经能确定很多事。
“我知道。”
殷寻被闻人晏邀功似的动作逗得有些无奈,轻笑着问道:“此事,有几人知晓?”
“算上你我,五人。”闻人晏打开手掌,比了一个“五”,旋即又问道:“阿寻没把海寇一事告诉旁人吧。”
他觉得应当是没有的,否则殷寻不会特地等到现在才与自己说起,早在白天的画舫上,就该坦然质问了。
果然,很快他就听到殷寻轻声答了一句:“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