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均天盟后,闻人晏就马不停蹄地先去了地牢查看情况。
途中,属下把先前嘱托好要给他的留书呈了上来。
留书一打开,确实是事无巨细地把这些天的情况都写了个遍,甚至不忘连给他们送了些什么吃食都一一记录好,谨慎得生怕漏掉丁点细节。
只是这一手字,本该方方正正的汉字变得歪七八扭,横竖撇捺全都缠在了一起,生动地向人展示了什么叫做狗爬……闻人晏一阵额头抽疼,心里一闪而过一句,果然还是阿寻的字好看。
他扫了两眼,就放弃了挣扎,将这一大沓纸叠起来收好,望向那属下。
属下颇为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扫了扫鼻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字不好,非常上道地向闻人晏口述了起来:“孔开济这几日其实一直都很安分,从来没有离开过地牢,唯一一次离开,是在盟主离开前去丐帮后,我们收到少主您的传信,说让我们把孔开济他调转到丙字水牢里去。”
丙子水牢正是先前闻人晏嘱托苏向蝶关押那个在寒衣节祭典上偷袭的红面将军的地方。
“你说,我传书回来?”闻人晏问道。
听到他这么问,属下反应过来,或许闻人晏其实并未传书,一时话里有些紧张,不安道:“我们确认过是少主您的字迹,也有您的盖印。”
顿了顿又补充道:“后来等温神医到了,我们还奇怪,少主您怎么不一趟给我们交代清楚,还拖温神医又递了一封,不像是您的做派。我们把孔开济押到丙字水牢后才发现……”
还没说完,就听闻人晏打断问道:“那个传我亲字书的人是谁?”
“是个小门房,”属下皱了眉,想了片刻才报告道,“那人先前是个乞儿,后来才到盟中,先前是个扫堂的,后来才被调去当门房。”
说着那属下很是不安地又看了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的殷寻一眼,再次徒劳地压低声问道:“少主,可是我们盟中出了内鬼?”
就听闻人晏轻飘飘地答道:“人心难测,我们盟中这么多人,有三两个生了异心的,存了坏念的也是正常事。”
殷寻一直都并未太过在意那属下打量的视线,只是心中跟着闻人晏的话思索,他想起先前闻人晏给他书的那百来封信,当时闻人晏说,是要拿来试内鬼的。
那试出来的内鬼是谁,又有几个?又处理了多少?
他本不该擅自操心闻人晏盟中的事的,因这并未是他应当管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会担心,闻人晏又会为了些什么目的,把自己置于险境。
倒是那属下神色很是激动,劝谏道:“既然如此,少主您不是应该再多加小心提防一下,也莫要太信任些不相干的人。”
而后意有所指地又看了殷寻一眼,显然是真的特别不放心这个饮雪剑庄的人。
闻人晏知道这属下是好心,但是也受不了他这么三两句就要提一句殷寻是外人这个德性,他正色道:“我会小心提防,但你可知这世上有两种人是全不需要提防的。”
“一是至亲,一是至爱。”
“倒不是说这两种人全无背叛的可能,只是如若连他们都会背弃我,那很多旁的事,也相应的再无意义。”
殷寻原本还在沉思,听此眸光微动,或许是因为那声“至爱”听得他耳尖微热。
那属下还想补说些什么,闻人晏继续道:“但旁的人,确实需要时刻提防的。不过这些人,不在那个位置上,背叛了就背叛了,也无需多加在意。”
“你说是吧?”
话是对着那属下说的,但同样一直沉默跟着的杨幼棠瞳孔一缩,身体不动声色地颤了颤。
闻人晏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安排道:“你去把那个门房带我这边来,我亲自问问话。”
又转向殷寻,轻道:“阿寻且先去温神医那看看,可好?”
想了想,怕殷寻误会自己是真因属下刚才那番话而想要支开他,补充了句:“没有想要避开阿寻你的意思,只是你身上还有伤,我始终放心不下,想着温神医没什么事的话,能替你再看看,你也能好好休息一番。”
殷寻闻言浅笑着应了一声:“好。”
孔开济在温晚意胸前打了一掌,殷寻找到他时,他刚接受完了均天盟中大夫的诊治,扮出西子捧心般的模样,埋怨着说了一句:“该死的医者不自医。”
在江湖上,除了一些不怕死的魔教弟子,很少有缺德到会打大夫的,哪怕是像温晚意这种有点嘴贱、缺德的大夫,所以温晚意从未有过被人这般锤上一掌的经历。
他到现在也不太清楚,他印象里还只是个侠盗的孔开济,确实是个魔教徒。
他忍着胸口的疼,向殷寻走去,但还是被疼得龇牙咧嘴,指尖搭到脉上,嘴上依旧不带停歇,一心二用地说道:“要不是均天盟的人反应得够快,把人给拦下来了,估计我这身骨头都要碎掉了。”
放开脉,温晚意擦了擦额头上被疼出来的汗。
想起他先前给殷寻处理的伤口,心说,这些个走江湖的怎么都这么能耐。
从前他医治过的人里,轻则被刀剑刺破皮肉,深至能见其中森森白骨;重则被人,可很少会因伤痛而叫唤的,而他就这么被打了一下了,却感觉整个人都快废掉了。
“针我就先不施了,我现下这手没个准头,施了反倒容易出岔子,我给你改改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