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高速的终点就在这里结束,黄帅抬头看见了指示牌—前方于山隧道,6320米,限速80公里。
在这个指示牌的下方还悬挂着一方临时指示牌,上面写着:前方1公里,隧道隔离区,禁止行人和机动车通行。
这条于山高速临近隧道的路面上,机动车被推挤在这条沥青路边的的两端,越是靠近人群,车窗玻璃大部分残缺,雨水无情的从这些被砸开的玻璃车窗洒入车厢,沥青路面上一片狼籍,布满了玻璃碎片,塑料袋,裹着厚重雨水的衣物,散落四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垃圾处理场的道路上,因为这里无人处理。
没有人留意身后的黄帅一行人正在靠近他们,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前方灯火通明处,呐喊着口号,各种颜色的伞沿下,是一张张激动愤怒的脸庞,大雨和寒冷驱散不了他们,饥饿和疲倦也阻止不了他们走到这里。他们害怕疫情,现在他们更加害怕的是身后,雨花石传来的那些信息,就像那团他们看不见的雨花石山火,最终就会烧到他们身上。
示威者的口号声和于山隧道的广播声交织混乱在一起,黄帅听不见广播里喊话的内容,他早些时候和曼莉搭乘直升飞机飞过于山隧道,他的镜头里记录着这个临时隔离建筑和安置工程的大概轮廓,他知道在人群的最前面是一道隔离铁网,拦住了进出于山隧道顺逆行的收费站,而在那收费站后面就是于山隧道。
但是此刻他抬头只能看见人群的背影和一片雨伞的天下。他爬上了边上一侧的轿车顶,终于看见了隧道内侧的顺行和逆行的洞口,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面灯火通明,隧道内空空荡荡,只有一条沥青马路延伸到隧道口内的尽头,路面干燥干净,在隧道内一侧安放着避雨的物资,但是只是占了一条车道宽度的三分之一,隧道口拦截者金属隔离带,身着制服的队员笔直的站在隔离带后面,穿过这里就能进入三山市区。
&n队员正在持枪严阵以待,哨塔上挂着几盏强烈追灯,它不断的扫过示威人群,逼迫他们闭上眼睛躲过盲点,隧道上的观测平台上,一列来回踱步的队员还有安置的机枪时刻警惕着隧道下的一举一动。
“哥,什么情况?”黄美丽喊了几声,黄帅才从示威队伍的口号声中听见妹妹黄美丽在呼唤他,他肥胖的身躯依然翘首以望,努力的支撑着自己肥硕的身材,好在潮湿的车顶金属面上不至于打滑。他并没有当下搭理黄美丽的叫唤,不远处高速一侧堆积的其中一辆黑色suv车顶上站着一个男人,他在雨中手舞足蹈,慷慨激昂的陈诉,在他的脚下,是各个跟随他口号起哄的难民,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手机,一边声嘶力竭的朝着人群呐喊,他无惧倾盆而下的冷雨,也无惧于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他似乎受了伤,每当放下挥舞在空气的手,他都会贴在自己的胳膊上。
“雨花石杀人凶手古市长!”人群举起右手握拳挥舞,人群接受了这个suv车顶男人的控诉,他的话语一丝一丝的点燃了这里的愤怒,他们像是庄严的宣誓,喊着口号,渐渐的,四五遍后逐渐形成了默契,声音顿时和谐成怒吼,而他高高在上的挥舞手臂,就像是这场愤怒的指挥家。
人群并不满足于只是单纯的喊话,他们在这里呆了太久,千辛万苦逃避灾难,为了活命,为了见到亲人,为了回家,他们忍受饥寒交迫,生病无药可医的困窘,所有的矛盾都在今夜达到了宣泄的高潮。
“哥!”黄美丽喊着,气喘吁吁的许永华放下了古曼莉,扶着她靠在车边,曼莉用自己仅有的力气依靠在冰冷的车身上,谢永娟一旁扶着她,好让她不至于虚弱的倒在这一地的垃圾上。黄帅却依然翘首张望,他在空气中嗅着这群难民散发的气息,凭着他的新闻触觉,他隐约感觉到了空气里已经备足了所有暴乱的味道,而这股气息在雨花石事件即时曝光后,他已经在前面的铁丝网前得到难民愤怒的印证。
“你哥干嘛呢!”许永华一边喘气一边在黄美丽的耳朵边喊话:“他还挺灵活的嘛,站那么高干什么?不是要带我们参加这个抗议吧!”
黄美丽哆嗦的看着许永华:“华哥,难道你不着急给你女朋友找医生吗?兴许我哥正在看哪里有医疗驻扎的地方。”
“怎么找?”他举目望去:“他站在上面就能看到?再说人山人海你让老子怎么找?”
“还能撑得住吗?”黄美丽望着依靠在边上的古曼莉,她脸色苍白浑身哆嗦,谢永娟一手撑着她的身体,也在哆嗦,如果没有任何遮雨的工具,她们所有人在这里撑一晚都要致命。
古曼莉没有回复她,她的眼皮时而耷拉,时而张着,就像一个犯困的孩子一样。
谢永娟朝着她摇了摇头,她的意思是高速黄美丽,这么下去,她可能真的不行了。
前方难民突然爆发了一阵喧闹声,人群开始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前进了几步,黄美丽急忙移到了车边,和谢永娟并排站一起,躲过人群反复后退的推搡。她贴着车身,看着人群在他们身边如同浪潮时起时落,时刻担心被推挤而落入他们的脚下。
“开始了。。。”黄帅自言自语着,他的眼里闪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该有人做出抵抗了。”
广播依旧不断的警告,但是被关门计划激怒的人群又重新集结了一次,朝着铁丝网推去,他们留意到了交通工具,那些散落在两侧的车子,其中一辆卡车头尾被轿车夹住,司机开足油门,硬是把车头从右侧掉了出来,人群纷纷爬上了卡车的后斗集装箱中,卡车就这样朝着铁栏杆撞去。
&n队员举枪朝着空中空鸣,这是最后的警告,也是因为这连串的枪声,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并且下意识的朝着扭曲的铁栏杆后退了几步,卡车车头陷在铁栏杆里,缠绕着在收费站前停了下来,隔离区的第一道防线就这样撞开了一个缺口,在枪声响后,却没有一个人敢跨过去。
谢永娟扶着哆嗦的古曼莉,她伸长脖子循着枪声的地方望去,但是也只能看见人群背影和头顶的光茫,还有纷纷跌落的雨伞。
“冷。。。”古曼莉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冷。。。”
谢永娟借着灯光看着古曼丽苍白的脸庞,她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天空,雨滴偶尔敲打她的睫毛,让她被迫的睁闭眼睛。她知道曼莉伤到胳膊,但是却看见了她的双腿之间淌着血,同样留意到的还有黄美丽。
“曼莉。。。你流血了。”黄美丽捂住嘴巴说道。她再次抬头喊着她的哥哥黄帅,黄帅才从车顶慢慢的滑下来,虽然身材臃肿,但却灵活。
“南无。。。”谢永娟在嘴里轻声的念着,她紧紧的皱着眉头,仿佛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停止了念叨,面无表情的站着,眼里分明布满泪水。
“哥。。。曼莉她流血了。你找到安置点方向了吗,听说会有医疗驻扎在这里,我们必须赶紧过去,我担心她失血过多。”黄美丽着急的喊着。
“宝贝。。。你怎么了,怎么流那么多血?”许永华惊讶的看着古曼莉。
曼莉虚弱到无法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双腿,垂下被大雨捋直的长发,嘴里呜咽着。
“她这是怎么了?”许永华紧张的问道。
&nd的抱我女人干什么!放下!”许永华对黄帅喝道。
“华哥,现在不是讨论大男子主义的时候,我哥这是在帮你,你不是背不动嘛!”黄美丽对着许永华喊着。
“这是最后的筹码了。。。你们还想不想进去,还是在这里等死。”黄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