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骚可以发,现实还是要去面对的。
于是,在梁明远的人生履历中,这些天,就重复着这样的一幕幕:中午时分在疾驶的客运车上闭目养神,两点半之后的三个小时时间里,强忍着呵欠在教室里听课、敲键盘。五点半之后到一家快餐店风卷残云一番,六点左右到学校西北侧的一个小公园稍事休息,七点半左右钟继续“抗战”,夜晚十点半坐车返回。唉,“一天之计在于晨”,而这样的时间安排,偏偏是一上午无所事事。也罢,就利用一大早的时间做做白日梦吧。
话说这天下午,经过前几天的磨合之后,梁明远也算慢慢适应了。盛夏时节的六点左右,太阳还挂得蛮高的,踩着一地金黄,晚饭后的梁明远,走在了前往小公园的路上。
这小公园,大门口大致朝向西北,占地面积也就是五六亩,说不上有多宽敞,不过,对于一个需要在其中小休一个多小时的人来说,总是聊胜于无。西斜的阳光洒下来,屋顶、树梢、草地上,全都沐浴在一片灿烂的金黄之中。这种时候,小公园里的人,倒也不算太多,按照一般人的作息安排,太阳落山后的八时左右,没那么热了,休闲娱乐才更惬意些。
对于梁明远来说,清静一点也好,至少,靠近学校西侧的那个凉亭里,那根柱子,总是属于自己的:没能睡午觉,靠着柱子闭目养神一番,也蛮不错了。要是没这根柱子,没这个凉亭,没这番小休,晚上的人机对话,自己的功夫肯定会大打折扣的。
汤足饭饱(学习时间,一般不饮酒),点着一支香烟,带着一丝惬意,梁明远来到了小公园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后,他走在了那熟悉的小路上。此时此刻,小公园里,除了一些贪玩的孩子几个牌桌上恋战的老人,一眼望去,的确行人甚少。你不难想象,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是要夜幕降临后才“驾临”此地的。
走到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在路旁冬青的瞩目中,梁明远来到了一个小桥边。尽管下面没有水,不过,它依然是一座小桥。桥下是空地,长着一些杂草。“这样的小桥,”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后,梁明远这样想着,“自然说不上什么鹊桥,甚至也远远比不上《白蛇传》里那一座,因为修剪的时间尚短,还没有什么美丽动人的故事上演;不过,平心而论,也是蛮好的了,至少,有了它,眼前的那一片低洼地,你就不必走了;当然,也有人喜欢绕着走,可以多消磨一点时间。至于我,过了这座小桥,那凉亭也就是几米之遥了。前几天,闭目养神好一阵子之后,即将要返回学校听课的时候,有意无意中,我掠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太阳
即将隐没在西边的那一片树梢之下,倦鸟归巢,如果我的身边,也有那么一个人——”原本是微微低着头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梁明远下意识地抬起头,向前面的那座凉亭望去。
秀发如瀑,飘飞在一袭粉红的连衣裙上!
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位姑娘?!
不会是幻觉吧?一时半会之间,梁明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几天的这个时候,这个凉亭里,一向是只有余晖、地面、石椅、圆柱子的,随着我的到来,其间才会有人的气息。除此之外,就是四周灌木、小草的身影。
眨了眨眼,再定睛细看,他确信:不是幻觉!千真万确,此时此刻的凉亭里,的确站着一位姑娘,当然,这姑娘面对着围墙那边的学校,梁明远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她在想些什么,由于没有特异功能,梁明远自然是无从知晓的了;不过,由于只相隔五六米远了,那姑娘的歌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
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难觅……
身姿婀娜如柳,歌声如怨如慕,会是谁呢?
梁明远按捺住心头狂跳着的小兔子,尽量把步子压轻,拿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向那已是颇为数悉的凉亭前移着。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颂如歌,如赞礼,
赞的是——
梁明远本是在歌声中行走着的,只为了一个“出其不意”;只是,此时此刻,只见那肩头一转,片刻之间,她就要在歌声中转过头来了!“不好!女性的第六感,就是这样神奇,令人难以置信!这下可好,说不定——”他这样想着,正想着稍作掩饰只是,却只听到“咦——”的一声。不难想象,这一声,只能是来自那位唱着《知音》的姑娘!
这“咦——”的一声,包含着多少的欣慰、惊疑、感慨、自豪啊!
眨了几下眼之后,梁明远暗自对自己说:不错,她,就是几年前在列车上邂逅的那位姑娘,那位捧读《知音》的姑娘,那位相见恨晚的姑娘,那位有意与他一道西北行的姑娘!
那姑娘自然也认出了他,那一声“咦——”,是再去清楚不过的了。
喜极而泣,一拥泯牵念?其实,这只是电影里的镜头,现实中的东方人,毕竟要含蓄得多,再说,此前,梁明远与这位姑娘也只是一面之缘,因此,尽管心间已是狂澜万丈,惊愕之余的这一瞬间,两人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深深的吸上一口气:真好,我们,总算又见面了;这几年,这几年的等待与守候,终于到了尽头。
渐渐回过神来之后,梁明远开口了:“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
那姑娘眉毛向上扬了扬,长睫毛扑闪了几下:“是啊,也算是久违了。那一天之后,我也这样想过,哦,那句话叫什么,有缘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