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的然后。
不管是嚣张无理还是刻薄变态,将所有这些形容词曾经跟他联系在一起的谢小禾或者陈曦,从来也都没有丝毫怀疑过,穿在周明身上的那件白大衣的颜色。
然而。
世事本来就是那样的荒谬无常。
她以‘患者家属’与‘媒体监督’的双重身份,经历了一场加诸于他的,不算可笑的闹剧。
他不过是用下了班的时间,搭上与手术室护士的人情,给一个送了给他‘变态’这个帽子的学生的亲属,加了台手术。
享受了这人情带来的福利的人,摇身一变,就是义正词严批判‘医疗黑幕’,替广大享受不到特权的广大人民说话的公仆。
而周明,就成了无数家报纸报道的,抹黑了身上白大衣的害群之马。
假如这不是他。
谢小禾在之后曾经无数次地想,假如这‘害群之马’不是她亲眼看见,在并没有穿着白大衣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奔向现场,在对那些惶恐绝望的,周身是血的人,说‘不要怕,我是医生’的同时,就已经开始了所能做的抢救;假如她不是因为那尴尬的‘病人家属’的身份,有机会知道他对任何一个与他非亲非故的病人的态度;假如不是那个总是玩世不恭,对生活中绝大多数的人和事,一贯都是嘻笑玩闹的态度,且曾经恨恨地叫周明做‘变态’的陈曦,对她说,周明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医生,真正的老师,是自己心里,最最衬得起这两个美好的名词的人。。。。那么,谢小禾也许如所有媒体的记者一样,按惯例报道了揭露黑幕者的访谈之后,摇头叹息了之后,便也就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
只是生活没有如果。
生活这个后妈,从来就不肯让她谢小禾,有机会活得这么简单快乐。
谢小禾知道,以那双重身份经历了那一切的一切,自己该对周明说的,12分的感谢已经都还不够,欠他的,尚还有抱歉二字。
谢小禾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周大夫,听陈曦说你下去基层了。下面。。。一切还好吗?〃
〃不错。〃周明点头,〃跟我习惯的医学院教学医院自然不同。但是也并没有特别打击人信心的糟糕。而且,〃他笑,〃我10多年没有过这么健康的作息。我下去主要是教学和出门诊,手术基本都是择期手术,晚上能睡整觉,一周还能跟他们打3…4次篮球。我其实几天前才回来,恰好提前了。新任的外科主任是年纪小了我两岁的师兄,很霸道的一个人,在我自己知道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别人接替我在基层的工作,让我回来带一个新启动的课题。没想到,恰好赶上了陈曦跑回去送婚礼的请柬。〃
阳光有点刺眼,谢小禾微微眯着眼瞧着周明。他笑得很明朗是那种真正心无挂碍地坦然。
她忽然有些迷惑,对那样子的明朗坦然。
许许多多别人放不下的东西,于他,难道真能放下得那么轻松么?
〃陈曦肯定特别开心,〃谢小禾想了想说道,〃走之前,能看到你回来。然后,‘周老师’还能参加她的婚礼。〃
〃啊?〃周明愣了一愣,随即失笑,〃其实我觉得,学生见到我的心情,经常很难跟‘开心’联系起来。不过陈曦,〃他摇头笑,〃她比较不一样。是极少数我可以当作男孩子来教的女学生。要比教其他女学生轻松不少。我倒也是比较有信心,她大概应该是不太记恨我的一个。〃
谢小禾笑笑,并没有对他说,陈曦曾经说过的话。又岂止是‘不太记恨’而已。
〃我赢了。〃她冲他道,〃陈曦嫁给了我弟弟。〃
〃什么?〃
〃我给你讲过这个青梅竹马的故事,〃谢小禾望着礼堂的方向,〃因为当时你说,陈曦是做外科的好料子,可惜有个在国外的男朋友,不过时间太长,距离太远,陈曦身边,有很不错的选择。一切也没有定论。结果我跟你打赌,讲他们的小时候,我说陈曦一定会嫁给我弟弟的。〃
周明在她身边坐下来,笑着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觉得,童年时候的两小无猜,少年时候的暧昧情愫,真能就这么样顺理成章地变成爱情,以至以婚姻这个承诺把之前的浪漫变成以后长久的相互扶持,拿一生来一点点兑现这个承诺,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谢小禾愣怔了好一阵。
然后,笑起来。
周明有点窘,〃我不是赌输了之后来。。。〃
〃我知道。〃谢小禾点头,〃原来是你。〃
〃什么?〃
〃你跟陈曦说过这样的话,是吧?〃谢小禾微笑,〃前几天因为一系列有关婚礼这件俗事相关的一切麻烦,陈曦跟小南暴跳过一次。但是其程度与持续时间,比我。。。甚至比小南所能预计的最好结果还要短暂。后来陈曦跟我说,某绝对不应该跟浪漫或者感性联系在一起的人,说了一系列感性得震慑到了她的话。让她忽然觉得,这段感情也许真的太不该因为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影响。〃
周明略微有点不自在,咳嗽了俩声,苦笑道,〃这孩子。在兴头头地发请柬的第二天,就坐在医院的后院喝啤酒。说是想在那看看急救车进出,听听那些鸣笛,然后好好想想,自己的取和舍,究竟值得不值得。〃
〃无论如何,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