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看不见它们细嫩的脸了。newtianxi几只鸭子蹲在田坎上,头缩进羽毛里,不时发出几声“嘎嘎”的呻吟,院坝边的几棵青松也呆痴地站着一动不动。白鹤山已成了可爱的白极熊。
下午四点钟,志成赶到外婆家。外婆站在家门口盼望已久了。她见志成来了,欣喜若狂地跑出来迎接。
外婆故意高着嗓音说:“娃!你怎么挑这么多啊!”
舅娘从门缝里悄悄地窥看。表嫂听外婆说,出门来看望,是不是外婆夸张的那么多,侧睨着猫眼冷冰冰地说:“志成来得早呢!来进屋烤火!”
“不烤火了!我还要回家。”
“忙什么呀?现在下着大雪呢!”
舅舅和几个表兄妹都没有出来。
外婆一边放东西,一边放声地说:“你们看嘛!我怎么吃得完呀!”
其实没拿什么东西,几十斤肉全是她自己拿钱给志成家买的,母亲不接,她不依。她知道志成兄弟读书需要钱,母亲没办法。
这几十年外婆孤身一人,舅舅和表哥从来不问她的衣食住行,粮食是舅舅拿她的田地种了给的,但高兴时给,不高兴时不给她,她只有节约吃。若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舅舅会给一点;若害虫多,天干旱收成不好的年头,舅舅就不给。志成的母亲有空常来看望她老人家,这几年志成们上高中,母亲由于忙活,很少来看她老人家了。今天志成来,她非常的欣慰,泪水在眼眶里转动,想说几句话来藐视儿子。
表嫂听说志成要回家,不知何时缩进屋烤火去了。
外婆把东西放好,从衣柜里拿出布团里保存了很久皱巴巴的几块钱直往志成的荷包里塞。志成不想要钱,八十多岁的人了,自己没有钱送给她老人家,那有脸皮要她的钱呀!
外婆看见志成不肯接钱,生气地小声说:“拿着嘛!若你舅舅一家人看见要骂死我!”
出了门,外婆顶着雪,噙着泪送志成很远很远,千叮嘱万叮嘱:“路上一定要小心,天下雪了,路很滑!回去叫妈妈不要担心,我很好。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读书,你看见了,你舅纯属不把我放在眼里!”
“姥姥,你可以去给政府的人说,他根本没有应尽儿子的义务,请政府出面给你说几句公道话。”
外婆用衣角擦了擦泪说:“不去说了,清水里不过,何必去浑水里趟啊!”
从外婆的话里听得出她很无奈,从她那张受过了无限苍桑而伤痕累累的脸和那双看起来灰暗无神的眼睛,表露了她的所有痛苦和孤独。
“你不去说,他永远也不把你放在眼里!”
“倘若我去说了,他们知道了,全家人要死要活地一定会骂我几个月。我八十多岁了,没有多少时间活在这个世界上了,现在我只想过上几天清静日子。”
外婆过一会又说:“罢了,你们以后读书出人头地了,再来找他们说理也不迟!”
赵志成看了看满天的雪花,又看了看和外婆已走过的路说:“姥姥,你回去了,天很冷,小心着凉。”
“好的,我现在走不动了,我前一个月上山去砍柴,拐扙丢下坎了,我扛着柴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把我的脚摔伤了,自己抓了些草药敷和吃,现在勉强能走。”
赵志成没有说什么,只是噙着泪往前走。外婆站在那儿直到志成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肯往回走。
赵志成来到姨父家叫亚珍和亚明过年,他祖母和叔伯们不允许,没办法只有回家。
他回到家,像过去一样把外婆的话复述一遍。母亲听了,流着泪说:“你姥姥和我的命都苦,没有人关心。我要不是为你们兄弟俩,我早就去死了,免得操这些几辈子都做不完的事。”
母亲挨到志成耳边悄悄的说:“你去后,你叔回来盯着我骂,说每年过年做得那么多,他想贪玩,叽叽咕咕的说了一堆。”
继父正在火坑边抽闷烟,脸可以拧出水了,看见志成很不悦。
大年二十九,他们忙里忙外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每逢节日她都要叮嘱家里人向菩萨和祖宗买纸钱和香烛来祭祀许愿。每次她都要许下相同的愿,求菩萨保佑志成和志宏平安,考上大学。
志成知道母亲信仰的是一些虚幻飘渺的东西,想阻止她去信仰,但母亲不识字,更不懂哲学了,每次跟她说都会发生争吵。在她心目中,这是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相信它准没错。
除夕夜,全家人不像其他的家庭很热闹,围着火炉烤着木炭火划拳喝酒吃肉,吃着香甜的水果和糖。他们却围在火坑边烤着冒着青烟的柴火,盯着红红的火焰,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