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周嬷嬷身旁站着的华姑姑道,“嬷嬷,以您的地位,何必惧她一个妾?”
周嬷嬷白了她一眼,”就算爷对她不上心,可她现在肚子金贵,吵吵起来,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哼,等她生下来再收拾她也是不迟。”
华姑姑恍然,连连称是。
她照例去了西街。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还好过了晌午头许久,气温又有落下之势,她下马车,和喜鹊并排走着,四个护卫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条街虽不如东街那般有名气,可是热闹还有过之,主要是布衣百姓居多,那街上除了两旁正规的店铺,道旁摆摊的密密麻麻的,五花八门,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她们逛了几间铺子,后来就随意沿街走着,就是一走一过,走马观花,直到一个围观了许多人的场地,才看了许久。
主要就是,她从来没想到,能有幸见到只能在戏台上看到的卖身葬父。
前面的白绢上写得很清楚,他们是许州人氏,大旱之年,饿麸遍野,他们一家人一路南行,不想遭遇流冠,不但和母亲兄长失散,又盘缠尽失,便以乞讨为生,不想父亲颠沛日久,旧患发作重病不愈,到了江都府就一命呜呼,无钱买棺材,儿子就决意卖身葬父以尽孝道。
字迹工整端正,大概是请摆摊的文人写的。
照那上面所述,那男孩儿总得有十三岁,可是太瘦了,看起来就象是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衣衫褴褛,那张脸削瘦脏污,看不清五官但仍能看出是模样姣好的,一双眼睛却是漂亮黑澈得仿佛黑曜石般,凄楚明亮,悲伤里却含着坚韧,静静的跪在那里,腰板笔挺。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却无一人出头。
问题出在于,这男孩年岁太小,买下来不划算,也当不了重劳力,大概只能给富贵人家做小厮,而且,一副棺材花不了多少钱,但这男孩还说了,除了葬父,还要三十金去重赏寻找在失散的母亲,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百姓家买不起,富贵人家谁失心疯了才会买下他。
任桃华犹豫了一会儿,这三十两金对现在的她来说也不算个小数,不过她总感觉这男孩子是个可造之材,就开了口。
“你跟我走。”
“这三十金我出了。”
两个声音,一男一女,清脆低厚,根本分不出先后。
围观的把目光聚集过来,都不禁吃了一惊,那男的也罢了,那说话的女子怎么会那么美,乌发如黑缎般光可鉴人,杏子脸皎洁如月,香腮胜雪,那明眸清澈到底,却又潋滟流波,那是一种颠倒众生的光艳。
与此同时,任桃华却在瞪着那跟她抢人的男人,那人三十余岁,个子虽伟岸,但长得很平凡,应是扔人堆里找不出来那伙的,可是你偏偏却能一眼看到他,镇定,霸气,不怒自威,那种长期居高位的气场,令人不由自主的臣服,任桃华是个有眼光的,她看得出,这个人来历不凡,可不只是非富即贵。
两人僵持了会儿,却听那人问了句,“孩子,你乐意跟谁?”
这句一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男孩子身上,那男孩各看了一眼他们,也没犹豫多久,“我想跟这位爷。”
她的怒火腾腾的起来了,娇横的道,“你说的不算,先说者得。”
这男孩她势在必得,而且这两天她就窝着火,借引子就发作了。
大概是她语速快字少,给了人错觉,又或是因为她上乘的姿色,话音一落,她都没想到,人群中附合她的居然大有人在。
那人最终退让了,她挺意外的,装着笑脸道了个谢,不知怎么的,面前这个人无由的让她不安心慌,跟那个耶律德光一样,但那耶律德光眼里的侵略之色显而易见,可这人却目光沉静看不出什么,就是这样才令人心里发毛。
她这个直肚肠的就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当然,徐知诰俩父子不算数。
众人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她们一帮,她并不知道,那人走了大约百余米,低声对身旁的下属说道,“去跟着查她底细来历,注意离远些,她手下那几个都是高手。”
她差出一名护卫跟着那男孩去棺材铺收敛尸首,再去下葬,吩咐他一切完毕后,就把这男孩带回来。
她身子重,这时就有些乏了,就在车里歇了,剩下的东西就差喜鹊去买,回去时已届傍晚。
她踏入院子,就心花怒放,余晖之中,徐知诰正坐在梨花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一身缁色的直缀衬得他色如梨花,坐姿优雅身若墨树,眉目隽挺冷峻,如天神般的俊酷。
“什么时侯来的?”她欢快的移步近去。
“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