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进士,那也是进士,是读书人孜孜以求的目标,荣耀得很。只是,在后期的仕途中,三甲的发展前途或许没有二甲那么远大罢了。但这一点,薛家都没太当一回事,他们都没有那么重的名利心,对薛虬的功名已经很满意了。
薛淞反而觉得,如果薛虬能根据自己的兴趣实实在在地做事,安安稳稳地当官,不牵扯进朝堂的争斗,那才是幸事!那些走到仕途顶峰的古人,那可都是心有七窍的狠人,薛淞自己都没这份本事,生活在简单和睦环境中的薛虬能指望得上?
在现代的大公司,大机构里,技术大牛往往能过得超然,不想沾染是非,可以置身于争斗之外,而且很受尊重,老板也会对其宽容相待。这里虽然是封建王朝,但以泰安帝的性子,薛虬这样淡泊名利,踏实做事的朝臣会得到他的欣赏的。
薛淞已经为家族打下了根基,薛虬不在乎权势显赫,也没必要贪污受贿,只求一生平安体面,那不是难事。薛家,在薛虬手上,可以彻底转为书香门第了。再之后,那就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朝廷给新科进士放三个月的假,让他们回去探亲或者接家人上京。薛淞一家虽然定居京城,但薛氏宗族的根还在金陵城,薛虬中进士这样的大喜事,是要去宗祠拜祭祖先,摆酒宴请族人的。而且,薛虬原籍在金陵,他中进士,也是当地官府的文教之功,官府会对其加以表彰,发下银子,让薛家建一座进士碑,以示荣耀。
所以,薛虬必须往金陵城走一遭儿,会试之后,薛家族长就托人带信过来了,那是推脱不得的。
薛淞嘱咐薛虬路上要多加小心,指派了几位老成能干的下人们跟着,方氏给薛虬打点了行李和礼物,几日后,薛虬就乘着官船上路了。此番进士返乡探亲,一路上都可以使用官船、车马、驿站,是不需要自己花费的,这是朝廷给进士的礼遇和荣耀。
在薛虬参加殿试之前,薛淞还惊闻了一桩大事:泰安帝下旨,贾政那在宫中任女史的嫡长女贾元春被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赐居凤藻宫,贾家阖家为之欢庆不已,上下人等,无不得意洋洋。老亲友朋们,上门道喜的是络绎不绝,贾家也一连摆了几日戏酒清客,端的是极隆重排场。
哦,贾家眼见着就要开始‘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富贵了,剧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方氏给宋先生也准备了礼物,薛淞便命薛虬在路过扬州时,去拜访林如海一回,顺便把礼物带给宋先生。
薛淞也不知道,自与林如海在扬州长谈之后,林如海可做了什么准备没有,薛虬上门拜访,也可言语之间略略了解。林如海给他带的信,他已经请忠顺亲王转交给泰安帝了,也为林如海说了些好话,意思是当日林如海向他表白了自己对朝廷和皇上的忠心,言辞恳切,请他转述,希望朝廷明鉴之。
这封书信呈交上去后,泰安帝的反应如何,薛淞可不方便打听了。他对此也颇为上心,如果林家父女的命运能改变,他也心中欣慰。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看见陷入泥沼中的人,当然要拉一把手!
坐着官船,一路上都很顺畅。薛虬先到了扬州,递帖子拜见了林如海,林如海对清朗英气,年少有为的薛虬是赞赏不已,两人相谈甚欢。宋先生与薛虬也很熟悉,两人隔着辈分,也无需避嫌了。两人相见,薛虬呈上方氏的书信和礼物,宋先生见方氏还记挂着自己,心中也感念不已。
薛虬感觉宋先生有些心事,他心中对此好奇,但也不便询问。他与宋先生是在巡盐衙门后花园里说话,巡盐衙门后院占地并不很广阔,林家小姐黛玉正好也在花园另一边散步。两人相隔得有些距离,薛虬只见着一抹纤柔娇美的女子身影,立刻就自觉地低头回避开来。薛虬的言行,很快就被禀告到林如海处。
“薛家父子,都是为人坦荡的人啊!”林如海对薛虬的知礼感叹了一声,他心中转过些念头,思及眼下的情形,不禁深思起来。
薛虬回到金陵城,薛氏宗族为他中进士又大大庆祝了一番。金陵府尹也特地召见了他,对他和颜悦色,以子侄相待之,言谈之间很是亲厚。官府发了一百两建碑银子给薛家,薛家宗族商议之后,便把薛虬的进士碑,建在当年薛淞的进士碑旁边。父子同为进士,这是难得的佳话啊,薛家人都觉着面上有光!
薛蟠是其中最为积极的一个,他觉得堂弟得此功名,他也与有荣焉,那都是他薛家得到好处。薛虬的进士碑,他拍着胸脯,抢着包揽下来。薛蟠命管事的找来最好的石匠,拿出自家铺子里最上乘的汉白玉作为立碑的材料,请了金陵城有名的书法家题字,把那进士碑建得极体面大气。
“虬哥儿,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哪里用如此客气!”听着薛虬的感谢,薛蟠大大咧咧地道。一会儿,他想起了一桩事,连忙说道:“不过,大哥倒真有事儿要求着你和叔叔呢!”
“是什么事,大哥?”薛虬连忙问道。
薛蟠叹了口气:“就是你瑾萱姐姐的婚事啊,我一直在犯愁呢!”
薛蟠于是向着薛虬诉起苦来。瑾萱已快到摽梅之年了,薛家要操心她的婚事。本以为薛瑾萱才貌双全,既能干,性子也大方沉稳,再以薛家的家世财力,说一门好亲事还不容易么?谁知,当真准备说亲时,就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虬哥儿,你瑾萱姐姐的人才,寻常的男子哪里能配得上,我自然要挑选那出色的!但,”薛蟠苦着脸道:“我这才发现,我平日里来往接触的人中,不是经商的人家,便是和我家一样,身上大小也有个爵位的。商人家虽然有钱,但那地位忒低,咱们家只是皇商的时候,也看不上他们,何况是现在!有爵位的人家,和我来往密切的,那子弟也没个功名,没个当官的。那瑾萱不就是下嫁了么?不说她心性高,不会愿意的,就是我,也不能答应啊!那好的人家,我和他们也不熟,我只打理家业,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平日里什么诗会、文会什么的,没工夫去,也应付不来。如果是求娶,还能厚着脸皮请官媒上门说合,偏生瑾萱是个姑娘,咱们哪里能这样上赶着?”
“唉,虬哥儿,只可惜叔叔和你远在京城!不然,瑾萱的婚事就没那么愁人了!”这些日子,薛蟠是有了切身体会,颇为纠结。如果妹妹和薛舒辰掉个个儿,那只怕现在就有许多媒人主动上门了吧?果然,‘士农工商’,做官的才是第一等的。幸好,托了叔叔的福,他家现在也不只是商人了!
其实,主动上门来打探风声的人也是有的,但那些人选,却不尽如人意。薛蟠知道,自己妹妹是个心气高的,断然不肯明珠暗投。若是父亲还在,这也用不着他操心,可谁想到,一向身体不错的父亲忽然一病而去了呢!母亲,呵呵,别说他母亲认识交际的贵妇们不多,帮不上忙,母亲那眼光,她看好的,薛蟠也信不过啊!
“所以,虬哥儿,我只好麻烦叔叔、叔母和你了!你们都是来往无白丁的,事关你瑾萱姐姐的终身大事,大哥只得厚着脸皮相求了!
薛虬见薛蟠是真的疼惜妹妹的,他们堂兄弟之间关系一向很好,便答应了下来。不过,有些事他必须得说清楚:“大哥,这事我们自然是责无旁贷,但最后做主的还得是你和伯母,再有,就是瑾萱姐姐要满意才行。”若是做媒结成了怨侣,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个自然,虬哥儿你只管放心!”薛蟠知道薛虬怕日后自家不满意,担心叔叔会落下埋怨,便满口答应下来。
“我和父亲寻的人家,要么是在京城里的,要么是有功名的士子,如果成了,那瑾萱姐姐也不会留在金陵城的了,做官的,可保不准一辈子在哪里任职呢。”薛虬提醒薛蟠道。
“这个大哥也明白,但若是不合心意,就是留在金陵城,瑾萱她也不会甘心的!”薛蟠叹息道。如果妹妹嫁得如意,一生幸福,纵然远些,也没关系啊。比如叔叔,不也是背井离乡了,但他能成为薛家的支柱了;自己母亲,也是离家多年,女子么,日后的夫家才是她的归宿!
“既然这样,等我回去,便禀告父亲,给瑾萱姐姐留意着。薛虬答应了下来,在心里也把自己的朋友、同窗、同年们过了一遍,琢磨着其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回到了京城,薛虬把此行的见闻细细讲给薛淞听。说起林如海时,薛淞默默地听着,他记得,书中贾元春封妃后不太久,皇上就下诏允许妃嫔出宫省亲,贾家为贾元春在宫中撑起体面,不惜耗费巨资,修建了美伦美伦的大观园。林如海就是在这期间捐棺扬州城,林黛玉成为孤女,二进荣国府,林家几代的财富下落不明,而林黛玉最终在潇湘馆里凄香消玉损。
‘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今生薛淞是绝不会让薛瑾萱落到那般下场的,但对林黛玉,他只能为之叹息,他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啊。薛淞安慰自己道,林如海已经转变了心意,命运的巨轮会偏离原先的轨迹吧!
薛淞和薛虬开始留意起和薛瑾萱相配的青年才俊,观察良久,他们也暗中看好了几个人。这时,内务府考察皇商的日期到了,按照惯例,皇商们都要前来京城,接受内务府的考核和赏罚,再定下一期皇商的人选。以前这只是走个过场,但泰安帝登基之后,理政严格,忠顺亲王便也命内务府务必要认真对待。
薛家如今的家主是薛蟠,接到薛淞的来信后,他便忙着准备起上京的安排。薛淞告诫他,虽然忠顺亲王看在他的面子上,对薛家是有些照顾的,但薛蟠仍旧把这事办得漂亮,不可掉以轻心,打铁还是需自身硬!
薛蟠一边把经营的资料整理清楚,一边琢磨着要打点像样的礼物送给内务府的官员们。世情就是如此,祖父、父亲多年来也是这样做的。
对了,薛蟠心中一动,除了各种精致的礼物之外,还可以送去几个漂亮的丫鬟啊!那些贵人们,看惯了北方佳丽,江南的娇嗲温柔美人才更能动人心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