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刘姥姥?”眼前这老妇人,身体硬朗康健,粗布布帕包着头,耳朵上带着一付金耳环,衣裳朴素,风尘仆仆。见薛淞和方氏出来,老妇人连忙上前福身行礼,态度恭敬,但也不让人觉着多谀媚。
“薛老爷,薛太太,老妇人刘氏,今天舔着脸来您府上,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也是琏二奶奶让我来相求的,琏二奶奶求您们看在薛家与王家的亲戚情分上,救一救她的女儿巧姐儿,她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刘姥姥说着,声音悲切起来:“当年我家里贫困,活不下去了,因着祖上和王家的一点连宗的关系,去荣国府向二太太求助,那时就是琏二奶奶给了二十两银子,才熬过了寒冬。后来,我带了自家田里种出的菜蔬去道谢,贾家老太太还留我住了几天,招待着我把一辈子没吃过玩过的都见识过了,临走了还给了我许多好东西和银子。我家里就拿着这买了些田地,日子过得还不错了。贾家,对我有恩啊,这个恩情,我不能忘记!”
刘姥姥诉说道,她在乡间门,消息也不灵通,前些日子,才知道贾家被抄家了。她慌忙进城,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贾家现在的住处,找上门去,发现史夫人已经去世,贾家的老爷们都被问罪流放,王夫人和王熙凤被囚禁在女牢里。
来不及伤感,刘姥姥便带了些吃用的东西去女牢探监。王熙凤百感交集,想不到自己在陷入绝境之际,还记挂着她的,竟然是一位她压根没看在眼中的乡下老太太。细论起来,她其实并未给过刘姥姥多少好处,当初给的那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居高临下地施舍的。之后,也是因为刘姥姥投了史夫人的缘,王熙凤拿她取乐解闷,讨好史夫人罢了!
听到这话,方氏投向刘姥姥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敬意,这衣着朴素的乡下老太太,形貌普通,可她感恩,厚道,人品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贵人们都要好上十倍。在人人对贾家避之不及的时候,她却没有忘记贾家随手给她的微末恩惠。
“琏二奶奶问我巧姐儿好不好,可我在贾家没见着巧姐儿啊。回去仔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巧姐儿竟然失踪了,其后大有蹊跷呢!”刘姥姥叹息着一一道来。
史夫人丧事办完之后,贾家两房就闹开了,为的就是银子。史夫人留下的私房也不算多了,林家送来的两千两银子两房均分,这大家也在争议后达成了一致。但薛家那千五百两,就成了冲突的导火索。
贾宝玉不管事,李纨作为二房的代表,出面与邢夫人争执。她坚持道,五百两两房可以均分,但那千两薛太太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的,那是婆母的外甥、外甥女孝敬的,自然该是属于二房的,与大房何干哪?
邢夫人气愤地反驳道:贾家又没有分家呢,老太太生前是要一家人在一处生活的,珠儿媳妇你是不是想让老太太死不瞑目?
再说了,薛家哥儿和姑娘送银子,是因为他们与王家有亲戚关系,那巧姐儿她娘不是出自王家的么,和你家婆婆有什么差别?你那婆婆,可是倚老卖老,薛家哥儿和姑娘都不待见她,不过是看在自己母亲也出自王家的份上忍耐罢了。既然如此,咱们大房自然也有份。巧姐儿她娘在金陵城时,还和她们有交情呢,二太太能比得?
李纨可是有算计的,她淡笑着指出,贾琏已经休弃了王熙凤,巧姐儿是贾家的孙女儿,和王家已经隔了两层了,这银子怎么也轮不到她。二房和薛家的关系比大房紧密得太多,大伯娘如果不服,不妨让外人来评评这个理。
双方争吵不休,最后都撕破了脸,李纨的娘家还在,大房却势单力薄,终究薛家的银子只拿到了五百两,邢夫人愤愤不平,气得脸色狰狞。
自此,大房二房是彻底撕破了脸,也不能在住在一起了。贾家那两进院子,便一分为二,中间门建了围墙,各自开了门,互相不来往了。二房住前面的院子,邢夫人和东府的尤氏婆媳、贾惜春住在后面的院子。
李纨早就对贾家人很不耐烦了,她是节妇,朝廷照顾,返还了她的部分嫁妆,她琢磨着,自己再勤勉做些女红,也能养着贾兰了。可如果和众人混在一起过活,那点嫁妆私房怕就会慢慢贴进去了。不如现在借着这个机会,她带着贾兰搬出去住,日常也可以督促着儿子好好读书,清净过活。哼,和贾宝玉和贾兰那两个不成器的,在一起只会带坏了兰儿!
于是,李纨借口贾宝玉、贾环年纪大了,叔嫂之间门要避嫌,带着贾兰另外租了个宅子,便搬了出去。她本来想以贾兰是二房嫡长孙的名义,拿大半银子,但无奈贾宝玉虽然羞于争论,但贾环后来又赎出了赵姨娘,他们母子二人可不是肯吃亏的,最后只拿到了一半不到。
贾家败落,父母离散,众人此时都撕下了体面的外衣,互相撕扯算计,露出了最不堪的一面,贾宝玉心中的世界崩塌了。
几日后,他忽然从家中出走,不知所踪。对他的消失,贾环母子是求之不得,邢夫人、尤氏等人是漠不关心,惜春冷冷一笑,越发坚定了要脱离这俗尘,遁入空门的心思。
邢夫人觉着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只有手中多积攒些银子,才能安心。无奈她也没有弄银子的本事,膝下还有个赔钱货巧姐儿要养活,更是沮丧。
哼,王熙凤以前从未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过,她对巧姐儿也生不出一丝慈爱之心来。如果是个孙子,还能给她养老送终,孙女儿有什么用?
正在自哀自怨的时候,王仁却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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