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筠转头看了柳四娘一眼,轻轻笑开,稍高的声音:“侍兰、侍菊,进来。185txt”
紧接着一名穿着石榴红比甲略显圆润的丫头先进来,笑道:“哟!柳大娘!您老且让让道,门边风大,二太太也不好长站着。”,说着也不理柳四娘,径自搀着李氏送至桌边坐好。
随后又一名穿着胭脂红比甲的清瘦丫头进了房,正是刚才伺候少筠更衣的侍兰垂着手进了房门:“二小姐,您叫侍兰?”
少筠问道:“你们应了柳大娘二十个荷包,还差几个?”
“还差三个。小姐放心,正月十五管家太太放赏,咱们定然能做齐了。”
少筠垂眸,又浅笑着抬头,眸光温柔的看着柳四娘:“柳大娘,说起来是丫头们的不是,误了大娘的事,就请大娘多担待些。只是我也心疼着丫头们,好容易过个年,都想歇一歇,玩一玩,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既然丫头们应了大娘你,也总不能短了几个连累你。大娘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里有几个不用的荷包,大娘拿了去,不就齐全了?侍兰,你去把我新做的那两个荷包拿来给柳大娘。”
侍兰垂着眼帘瞄了少筠一眼,嘴角一弯,哎了一声,转身往房中箱笼找去,不一会拿出三只荷包来交给柳四娘。
柳四娘将荷包捧在手里一看,啧啧惊叹:“哎哟!二小姐好精致的活计!大娘眼拙,这是杜若照水的花样?可是用套针法绣出来的?二小姐这是客气了,打赏下人罢了,也用不着这样精致的!”
少筠了然一笑,安慰道:“我平常得空时也动些针黹,无非消磨时日,做了就做了,没有什么大用处,留在这儿也是白放着,反倒都放旧了。现在拿出来替丫头们讨个过年的彩头,还请大娘卖我这个人情吧!”
话到这儿少筠说的得体,柳四娘一心以为少筠服软,让她在李氏面前拿了彩头,也就不深掂量,眉开眼笑的道谢,然后一摇三摆的走了。
柳四娘一走,李氏就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这个老货,这两年越发倚老卖老起来!少筠!你好好的闺女,干什么还把自己的女红给她,万一落在那个不体面的奴才手里,岂不是笑话!”
少筠站起来扶她母亲:“娘,这天就要黑尽了,团圆宴这就要开宴了,您还不回房梳妆打扮呢?
李氏一听哎哟一声,只匆忙嘱咐了两句,就赶紧扶着自己的丫头走了。送走了母亲,少筠这才招呼侍兰侍菊给自己换衣服、重新梳头。
等两人收拾妥当,少筠又吩咐侍兰给她拿本书。侍菊奇怪:“小姐,就要开宴了,怎么还看书呢?”
少筠从侍兰手中接过一本杂记,笑道:“不急,咱们等一等,总不好叫人扑了空的。”
侍菊仍旧不明白,拉着侍兰问:“小姐打什么哑谜?”
侍兰抿着嘴想了一会,才说道:“我瞧着也不十分明白,你听着就是了!”
侍菊一跺脚,嗔道:“小姐!你看侍兰!整日卖关子,没得讨人厌!”
少筠看了两个丫头一眼,轻笑两声,没有搭话。
反倒侍兰听了睨着侍菊教训:“与我什么相干?难道人人都和你似的,直肠子不知道拐弯?整天也不说替小姐想想,反而埋汰起我来了,你好有出息呢!”
两句话堵得侍菊红了脸,低着头想了一会,又凑到少筠身边:“小姐,我知道侍兰往外跑了一趟呢,侍菊不如她稳重,却不比她笨,我……”
侍兰听见了,只瞄了侍菊一眼,轻笑了一声,转了出去。
少筠用书拍了拍侍菊的头:“一径跟着我长大的丫头,就属你年纪大,偏偏事事水过鸭背似的。谁会说你笨?你不上心罢了,不过,这原也是你的好处。”
侍菊正要说什么,房外侍梅的声音响了起来:“管家太太来了!小姐还在房内装扮呢,您快屋里坐。”
侍菊呆了一下,连忙去掀帘子:“管家太太来了。”,说着行礼。
管家太太桑氏一身朱红色绣缠枝牡丹宝相花棉袍,外披一赭色一柱青天霞帔压住颜色,真是满身的富贵荣华。她扶着柳四娘进了房内。
少筠早就站起来候着,此时斯文行礼:“少筠见过姑姑,姑姑万安。”
桑氏打量了少筠一下,只见少筠穿了一身上红下石青的襦衣裙,非常的应景。朱红色的上衣从襟至中袖用蛋青色错落的绣了百鸟穿花纹样,又添了无比的女儿娇态。桑氏心中满意,点头道:“若那蛋青色换成鹅黄色,可就不只是这个样子了。可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该用明黄、姜黄这样的颜色的。可见你心思巧,也巧得合乎规矩。”
少筠一笑:“姑妈快坐!团圆宴就开了,姑妈想必忙,有话嘱咐少筠,只叫少筠去便是了。”
桑氏慈祥笑开,挽着少筠一同坐到桌边,又从柳四娘手中拿过荷包递给少筠,才说道:“咱们家遭过难,上数三代,也不过是个灶户,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用丫头们做些针线活计,也不外开源节流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也不该用小姐们的东西去打赏下人。柳四娘没念过书,说话做事没有轻重,侄女儿真正是念过圣贤书的,别与她一般见识。”
少筠略有些惊讶,又闲闲接到:“哪能呢!少筠虽然年过两年书,也不过认识两个字,照母亲的说法,不是睁眼瞎罢了。姑姑管家的难处,少筠虽然不能十分懂得,好歹也是知道深浅的。方才是看见母亲也在这里,想着丫头们平日也辛苦了,想替他们讨个人情罢了。若少筠做的不合适,还请姑妈教导。”
桑氏听闻侄女说话斯斯文文,话里对她颇为抬举,心中也很是满意,只是少筠话中有提到二太太方才也在场,忍不住,横了柳四娘一眼,又说道:“侄女儿明白再好不过了。说起来你母亲也太护着你一点了,”,说着叹一口气:“也难怪她,二哥在时,你就是二哥的心肝宝贝,哪天见不着你,饭也吃不下去;二哥去了,怎么怨你娘这样心疼你、舍不得你受半点儿委屈。只是这也不是惜福养身的道理。”
桑氏这一扬一抑的一番话说出来,一旁的侍菊忍不住撇嘴,敢情这位管家太太觉得柳四娘没能拿足彩头,这回还要再补回来?但少筠低眉顺眼,一幅虚心受教的模样。
桑氏看见如此,又闲话两句,话里话外,都不忘记刺两刺李氏,然后才借口忙碌,离开。
桑氏才出了竹园,走到背人处,反手就给了柳四娘一巴掌:“蠢材!要不是彩英眼尖,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出来!”
柳四娘捂着脸,支支唔唔:“太太……”
“我让你催侍梅的活计,你拿了彩头就该回来回话,好好的又拿少筠的东西做什么?真拿这东西给下人打了赏,少筠这名声还要不要?倘或元宵夜里族里的长辈们看见了、知道了,还不说我刻薄她们母女、要他们母女干活补贴家用么!本来那一般三姑六婆的就背后抹黑我,真有点由头,还不有多难听就说多难听吗!亏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