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知白愿主君,此?去经年,余生?无恙。”
没有?人知道,那天东宫守着毕方赤羽留下的一尾烟迹,在雪地里直站到了四下无人。
一处相思独淋雪,人间唯我苦白头。
唯我也?就够了。
咔嚓又是一锄头下去,腰间新磨的骨哨磕出了脆响。那骨哨表面并不光滑,抚摸时能觉出沙沙的颗粒感,颜色也?不很新,有?些凹下去的地方还浸着淡淡血色,只?是已趋暗沉。
那本就是用实实在在的鸟骨打磨而成,和金银玉石一类的料子自是没法比,就算凑到唇边也?吹不出嘹亮哨音,纯粹点缀罢了。
可偏偏褚尧敛若珍宝,前两日小虞殊偷摸要摆弄,挨了好?一顿手板子,再也?不敢当着尧哥哥的面提起这茬。
褚尧腰间悬着骨哨,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撞击着铜带銙,匀匀有?致的声响催人恍神。
他不说话,骆敏也?无胆量僭越,恍恍惚惚站到夕阳斜擦着树冠投到脚下,光耀刺眼,宛如胭脂涂地。
这时才听褚尧低低地又道:“宗亲虽死,明面上的资产总还在那,前个齐耕秋还专从?金陵赶过?来?,你的人可要协助好?他加紧清点,不许有?遗漏。”
说到这里骆敏就不禁一阵肉痛。
这位户部侍郎,可是出了名的活算盘,眼神一眯一扫,就能估摸出茶点盘上的瓜子数是单是双。指望从?他手里卡油水,无异于?与虎谋皮,自讨没趣。
“是是,齐老大人慧眼如炬,更兼尽忠职守。人刚到气儿都没喘匀,便一头扎进府库,到这会还没出来?。凭他能耐,约摸也?不必旁人插手,反而画蛇添足。”
骆敏话中多少夹带着不满,褚尧只?作未闻。
又道:“既如此?,就耐心再多等些时候。什么时候老大人算清了,你再着手安排慈济坊兴建等事宜。”
“什么什么?”骆敏惊呆了,忙问,“宗亲家产充公以后,不是要用于?陪都皇陵的修缮吗?”这明明是早就议定的事。
褚尧一个眼神,就让他成功闭嘴,把剩下的话都咽回肚里。
“荒年多灾,百姓生?计无望,不惜走?上卖儿鬻女的歧路。你身为地方父母官,眼里只?看?得见皇陵瓦破,却不见民生?四倾,这又是何?道理。”
他把话说得极重,伴着一下下如凿血肉的掘土声,骆敏那身官服顿时被汗浸透。
“圣上那头”
“青州的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孤顶着。满朝皆知有?孤这个钦差坐镇,你骆知府人微言轻,万事都怪不到你头上。”
骆敏非但没松口气,胸口反而更堵了,他沉吟着道:“齐大人奉圣命而来?,恐怕也?不会轻易松口。”
说话间,齐耕秋刚好?遣小吏送来?新整理出的账本,“大人说了,目下这些折合成现银,共计一百七十四两五千,光添置砂石泥浆这一项,足够应付了。”
骆敏难以置信。
褚尧合上册子,不轻不重地按到他胸口,道:“老大人精于?算计,为的是九州民生?,而非一己贪欲。何?况父皇遣他来?,只?是让他助孤点算宗亲资财,此?举也?不算违拗圣意,知府以为呢?”
骆敏还能怎么以为,他根本连话都不敢接,捧着账册只?是一味弯腰赔笑?。
此?举便算是公然和当今圣上叫板了,即便褚尧贵为储君,也?越不过?君臣父子的纲纪。可他看?上去未有?丝毫不安,放下锄头在石凳上坐定,指腹轻轻摩挲着骨哨,目光幽远。
“等慈济坊落成,知府觉得该题个什么名好??”
傍晚有?微小的风撩动额发,露出眉心和眼角。余晖贴着琉璃镜框一划而过?,折射出的亮泽让骆敏不禁深凛。
早有?传闻,太子自九阴枢归来?后就显露出了锋芒。虽则一整年都被幽禁深宫,庙堂之上却实打实有?了他的一帮拥趸,“祸国灾星”的名号也?再无人敢提及。
起初骆敏只?当传闻有?趋奉之嫌,而今不过?短短几日,就见识到他一把霹雳手段,和一副举重若轻的气度。好?像赶明儿把天捅出个窟窿,也?敢说天有?恒隙,人必摧之。
旁的不论,眼下他坐的这方土地,底下压着什么秘密,骆敏心知肚明。他忐忑至此?,可褚尧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稳稳当当坐在上头,悠哉地思考着哪门子题字。
夕阳滑过?他的眉心和手指,那惊艳绝伦宛如一阙骈句的剪影,却让骆敏顺着脊柱爬上来?一股寒意。
“殿、殿下,”他磕磕绊绊地说道,“万岁爷今晨遣人递来?口谕,说等此?间事了,请您务必赶在陪都祭祖前折返京城。听传话人的意思,圣上似乎有?意,给您补上加冠大礼。”
昭柔皇后身死后,东宫形同被废,本该郑重其?事的加冠礼只?在边关一句迟来?的道贺里潦草打发。
如今唯一贺他成年的舅舅也?走?了,武烈帝却在此?时重提补办加冠礼一事,但凡是个不痴不傻的正常人,都能觉出异样?。
可惜咱们骆知府逢迎心切,非还得补上一句:“这也?是万岁爷对?您平叛有?功的激赏。加冠礼过?,殿下便可出宫开?府,接着就是册立正妃、开?枝散叶。子嗣有?望,圣上才好?将社稷江山托付于?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