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谁立谁不重要,废这个动作很重要。
一个人连天子都能废,那权柄该是何等惊人!
同样的道理,能废了世袭罔替的国公,怎么也是个储君水平。
“所以说,汉王这一手确实厉害,他原本还打算拉上我。如果我答应了,此刻徐家就真成了他的喽啰了。”徐景昌分析道。
徐义脸色一变再变,惶恐道:“公子,他,他这么干,就不顾忌皇后吗?她和国公兄妹情深,断然不会答应的。”
徐景昌摇了摇头,“徐义,你说姑姑更喜欢哪个儿子?”
徐义道:“应该是大殿下,他敦厚老诚,孝顺恭谨,国公以前也说他好。”
徐景昌点头,哂笑道:“这就对了,反正姑姑也不会支持他,那又何必费力气讨好姑姑?更何况人家是母子,也坏不到哪里去。你方才说兄妹情深,可是四年大战下来,还有多少情分,谁也说不好不是。”
徐义如遭雷击,怔了良久,凄然道:“公子,你不跟汉王同流合污,固然明智。可你就眼睁睁看着国公一家丢了性命,不施以援手吗?如果传出去,只怕对公子名声也不好。”
徐景昌微微颔首,“确实,这就落到我的身上了,大伯的生死,我管不了,更不能直接站出来,替他求情。毕竟我一个人,挡不住朱高煦,还有他背后的靖难新贵。得罪了这些人,咱们徐家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话是没错,但听在徐义的耳朵里,总觉得过于冰冷。
徐景昌很快把话拉了回来,“虽然得罪不起,但若是任由朱高煦胡来,他一定抢在姑姑进京之前,诛杀大伯一家。到时候他也会把我牵连进去,说是我有意加害大伯,那时候我就百口莫辩。就算能全身而退,也会落个救援不力,无能无用的名声。一旦让人看扁了,再想爬起来就难了。”
朱高煦说徐景昌答不答应都是一样,还真不是吹牛皮。
“归结起来,此刻能左右大伯生死的,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陛下,一个就是姑姑了。”徐景昌低声道:“我现在就写封信,把事情说明白了,请姑姑决断。”
见徐景昌还是愿意出手,徐义连忙抹了抹眼泪,取来纸笔。
徐景昌虽然继承了记忆,但是让他写优美的骈文,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干脆大白话算了,反正徐家是将门武夫,用不着那么在乎。
想到这里,他就提笔开写:
“姑姑啊,你家老爷们要杀你大哥,一个是你的丈夫,一个是你兄长,到底该怎么办,你可要说句话啊!还有,你二儿子要越过你大儿子,直接当储君。正四处联络朝臣,还逼着小侄联名,我不写得罪你二儿子,写了得罪你大儿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姑姑啊,你二儿子也打算杀死他大舅,还有他大舅的孩子,来个斩草除根。我就想问问,姑姑你也姓徐,也是徐家出来的。能不能答应他这么干?我是管不了姑父和大伯的事情,但这几个同辈,年纪也不大,无论如何,也不该死吧?我跟你二儿子吵了一架,结果他就想硬干,大伯一家,已经被打入天牢了。你二儿子现在就有拿亲大舅祭旗的念头,将来会干什么,我都不敢想,更不敢问。”
“姑姑啊,小侄现在太可怜了,我爹刚死,大伯在死牢,偌大的徐家,就剩我一个人了。上没有人遮风挡雨,下没有心腹之人可以依靠,狼犬环视,谁都想算计我,我可怎么办才好?你可是我亲姑姑啊,快点想办法,帮帮小侄,救小侄一命吧!小侄真的要撑不住了。”
徐景昌收笔,仔细瞧瞧,情绪饱满,言之有物。
反正他是很满意,赶快封起来。
“徐义,你能找人,尽快交给姑姑不?”
徐义点头,“这个好办,皇后身边有咱们徐家出去的亲信。都督这些年偷着和北军联络,送信的人也都在。”
徐增寿虽然没有承袭魏国公爵位,但靠着徐达之子的身份,也升任左都督,他和朱棣暗中联络,送一封信,轻而易举。
徐景昌点了点头,却又道:“那咱们能跟陛下身边的人联络不?我现在尚在服丧期间,不好直接面君。”
徐义一愣,不知道徐景昌的打算,但还是答道:“以往有个叫马和的公公时常来咱们家,现在他在陛下身边很受宠,听说还被赐姓郑。”
郑和!
徐景昌眼前一亮,“那太好了,你再安排人,去告诉郑公公,让他务必告诉陛下,我已经给姑姑写信了。”
徐义一怔,随后大惊,“公子,万一走漏风声,让汉王知道,国公那里怎么办?”
徐景昌沉吟片刻,摇头长叹,“身为臣子,瞒着谁也不能瞒着陛下,如果因为这一封信,引起陛下和姑姑的争吵,夫妻不睦,到时候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徐义一把年纪,也是人精。
给徐皇后写信,那是救人。
把消息透露给朱棣,如果朱棣真想杀徐辉祖,就趁着徐皇后进京之前,果断下手,快刀斩乱麻。
反正徐辉祖的生死,就系在你们夫妻感情上。
事情甩给了这两口子,徐景昌算是彻底摘干净了。
不论如何,都跟他没有一文钱干系。
徐义不得不佩服公子的心智,确实厉害。
只是从书房出来,立身台阶之上,觉得一阵寒意……公子确实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但徐家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