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友故作不明白,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赵广汉道:“你前些日休沐也许不知道。我查处了贪赃枉法的东市市长苏贤,谁曾想苏贤有厥心疼痛之疾,竟死在京兆狱中。魏相便在皇上面前告我的状,说我戕害无辜。”
“皇上可降罪与你?”范明友关心地问道。
赵广汉得意地说道:“皇上降旨,只是减我一等俸禄。魏相是想夺我京兆尹之位,哪有那么容易。”又咬牙切齿道:“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早晚夺了他丞相之位。”说罢惊觉失言,瞅了范明友一眼,发觉范明友似乎赞同的点点头。
范明友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忖你倒是不加掩饰。于是,作出理解的表情,有心再拱一把火,挑拨道:“丞相深得皇上信任,夺他之位不那么容易吧。”
赵广汉已然将范明友作为知音,道:“他若犯法落在我的手里,定然饶不过他。”
范明友嗤笑道:“他一个丞相岂会公然犯法落在你的手里,打架斗殴?偷盗抢劫?真有犯法之事,也是极其隐秘。除非你在他府中有耳目,不然怎么可能知道。”
赵广汉瞪大眼睛看着范明友。范明友倒是被他盯着心中发怵,勉强笑笑。忽的,赵广汉猛拍一下车阑,叫道“知我者果然是范兄啊,我已经派细作去了——”说到这里,赵广汉似乎觉得不妥,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范明友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窃喜,暗想赵广汉是个精明之人,他已经派了细作去丞相府,那么,这两家也就杠上了。于是他不再言语,蓦然发现车已经走过家门。
车夫听到赵广汉猛拍车阑,不知何事,拽紧缰绳将轺车停下。赵广汉这时也觉得有些失态,板起脸斥责车夫怎么将车停下来。
范明友道:“我已经到了,正好下车。”
赵广汉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发觉错过了范府,吩咐车夫将赶紧将轺车转回去。范明友拦着不让回转,下了车拱手笑道:“赵兄,在此告辞了。”赵广汉还是很过意不去的模样,示意要将他送回府,范明友连连摆手,两人也就作揖道别。
望着赵广汉的轺车渐渐远去,范明友心中笑道:“大功告成。”负手朝自家府邸走去。蓦地,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无耻了,当年引以为豪的浩然正气,而今荡然无存,仰面遥望苍穹,心中怅然。
·
丞相府后院内屋,魏相盘坐席上,面前放了一张食案,上面摆了些酒菜。魏夫人见他闷闷不乐,也不多问,吩咐使女赶紧端来酒菜。
魏相小口呡着酒,魏夫人坐在一旁,拿起一只空碟,夹了几片脍鲤鱼,蘸了些椒酱,推到魏相面前,道:“年纪大了,多吃鱼多吃蔬果,少吃肉,对身体好。”
魏相嘴里还嚼着炙肉,道:“鱼有多贵啊。”
“贵就贵呗,钱留着干吗。”
魏相微笑道:“这不似夫人的做派啊。”
“老了,想明白了。”
魏相蓦然想起件事,放下杯箸,神情严肃地说道:“夫人,有个事你也需知道。京兆尹赵广汉与我有些龃龉,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所以你吩咐一下府里的人,在外谨言慎行,不要招惹京兆府。”
魏夫人诧异地看着他,问是怎么回事。魏相便把东市市长苏贤之死以及皇帝如何处置说了一遍。
魏夫人愤愤不平,道:“冤死一个人,就降一级俸禄。”
魏相道:“所以赵广汉越发持宠骄横了。”
魏夫人撇撇嘴,不屑地说道:“你一个丞相,还怕他一个京兆尹不成。”
魏相无奈道:“不是怕不怕。此乃地头蛇,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咬你一口。”
魏夫人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我们要提防着。”过了半晌,她一拍大腿,道:“我有个好主意。”
“吓我一跳,你能有什么好主意。”魏相不以为然,又呡了一口酒。
魏夫人不管他是什么态度,自顾自说道:“我们派细作去京兆府,这样赵广汉的一举一动我们就都知道了,也就不怕他了。”说罢自己也很得意,给魏相的酒杯斟满了酒。
“此非君子所为。”魏相端起耳杯呡了口酒,想也没想马上否定。
魏夫人将酒壶往案上一砸,吼道:“什么君子小人的,你忘了关进廷尉大牢的日子了。这事你也不用管,知道了就好。”
魏相赌气道:“我就不想知道。”
“那你知道了就当作不知道。”魏夫人两眼瞪着魏相。
“好,好。我知道了,就当作不知道。”魏相只得应允。魏夫人这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