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黑斗篷随同两臂颤动,宛如一只大鸟凌空飞翔,动作本极轻快,又因方才吃了一劈空掌,知道厉害,惟恐又受敌人打击,纵时不住回翔转折,将头回顾,黑翼凌空,分外显得轻巧好看。niyuedu黑老纵到斜对面高坡之上,回顾敌人不曾出手,万芳已被铁笛子止住劝了回去,手指自己正在说笑,知被看轻,恶狠狠手指众人这面怒啸了两声,方始往山口外连纵带跳如飞驰去。
旺子笑道:”这野种长得活鬼一样,又像猴子,又像蝙蝠,他那吼声比狼嗥还难听,哪里像人?他叫什么名字?”姜飞正埋怨万芳不让他上前,自己却纵将出去,闹得一头雨水,这是何苦,闻言接口笑答:”你这小孩真不知深浅,如何不听招呼便先出手。没有我们在此,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你师父劈空掌多么厉害,何况相隔这近,对头人又凌空,如换别人,早已脏腑皆裂,他却只往前冲了一冲,轻轻落在地上,连身子都未摇晃,这等功力岂是常人所能抵敌?你那一镖也真打得巧,他那最宝贵的鱼皮飞篷竟被打穿一洞。这厮名叫黑老,原是人与山中大猿交配而生,生具异禀,又拜在一个异派能手门下,本领甚高。自来没有名姓,其师先叫他小黑,后来年长,在外为恶,自家改称黑老。休看人小,年纪少说也在半百以上。天性凶残,杀人甚多,专讲手抓撕裂。年前在武夷山中,我二人与之相遇,还有两个同党,也都凶恶已极。我和你二婶不是仗有师传独门兵器如意锁心轮和一口宝剑,想要全胜,照着彼时功力都未必能有把握。
”为了这厮心狠手黑,特意为他寻一老前辈苦练了两年三元图解,准备等他上门送死。初意第三年终不免一场恶斗,这厮想是探知我二人的来历,知非敌手,二次相遇不胜必死,始终没有寻来。为了恶名远播,遭此惨败,自觉无颜立足,隐往海南五指山中,常在两广为恶,形迹均极隐秘,今年方始听人说起他的下落。既敢来此助纣为虐,必有几分自信。方才我听出门外树枝微响,同时瞥见老汉朝我打手势,料知来了劲敌,还没想到是他。后来看出,多年不见,还拿不准他深浅,故意避往后窗,暗中准备,先由你师父和他交谈。本意只想取笑,还不想当时相对。因其说话太狂,才忍不住,刚刚回身,不料这厮竟是知机,立时收风退缩。你师父自然容他不得,先给他尝了一点味道,看神气,这厮只是昔年受创太重,存有戒心,又见我弟兄三人在此,惟恐三打一,越发有些胆怯情虚,仓皇退去。这一掌未将他打倒,可见功力比前大进,已非昔年。他和老鬼苏五一样,阴狠歹毒,不是断定全胜,当时情愿吃点小亏,事后报复更加惨酷。你不该打他这一镖,他那鱼皮斗篷最是珍贵,本来刀斧不伤,不知怎会被你打穿一洞。此镖哪里来的,如此锋利?”
铁笛子接口笑道:”此镖乃老汉所赠,原是百炼精钢,并还杂有寒铁金精在内,能穿两三层铁板,上面还有老汉昔年仗以成名的标记,想是喜爱旺子太甚,送了几枝与他,要不是恐怕落在黑老手内,看出来历,我也不会抢先去拾了。”万山笑道:”此镖多年不用,爹爹恐兄弟胆大,山中遇险,赠了七枝,上面虽有昔年标记,话早教好,就被外人发现也不妨事。”姜飞笑道:”原来此是老汉昔年成名之物,这就莫怪了。旺子今日树此强敌,以后真要随时留意呢。”万芳气道:”这野种小黑鬼,莫非真不要脸。方才我问他八年前所发狂言还未做到,如何又要与一小孩结仇,动不动便说用他那双脚爪把人活活撕裂,真个无耻该死,我决容他不得!旺子不必在意,日内我就寻他,是好的,先把我夫妻这两个仇人撕裂再说。”
铁笛子笑道:”师妹何必和野种一般见识。旺子也实胆大无知,以后不奉师命不许随便出手。今日虽和这野种结仇,这厮向来自大,师妹方才的话虽未说完他便先逃,光棍一点就透,在未和我们交手以前,决不至于单寻旺子作对。我先还打算叫旺子独居玉泉崖山洞,你们二位一来我已变计,他虽无须随同出敌,除却动手那天,早晚都有人和他一起,不足为虑。倒是他昨日吃了一点苦头,一夜未睡,我们三人索性换了装束,把形貌变过,去往王家畅饮几杯,午后我再出去一趟,让旺子睡上半日,等我回来再打主意离开此地,就便试试对头如有人来,能否看出我们形迹,师妹你说可好?”
万芳笑道:”师兄如何专问我一人?我已半老的人,莫非还是当年爱好看的脾气,怕你把我变成丑八怪么?自从那年用了你的易容丸少却许多烦扰,你二弟童心未退,恨不能每次出门都变一个样子,一点不知爱惜。本已剩下不多,去年我们分手之后,沈大哥又寻了来,他向来不肯用这东西的人,为了一事不便露他本来形貌,剩下一点全被讨去,我们没有用的,才现本来面目,并非得已。这次寻你,一半为的是讨药,后听传言苏、李二贼公然到处声言要和师兄拼命,又由土人口中问出你的踪迹,方始连夜赶来。
以前两次相遇都在山中,故没有用,哪是怕难看呢。”
姜飞笑道:”你弟妹说我童心未退,她也五十二三岁的人,还是当年天真,每次出门用药最多。有一次还装成一个麻子,再加上白癜风,朋友相遇全认不出,多半笑得肚痛。她还得意非常,隔两三天变一副丑态,却专说我一人。”万芳嗔道:”我最恨你无论见了什人,老是把嫂子弟妹挂在口上,哪怕多年老友也改不掉,好像不这样说,人家便忘记我是你的老婆,特为提醒似的。我们师长都有极深渊源,虽不同师,无异同门,你更是我们的老大哥,又是先进师兄,至交至友,对你叫我师妹多么大方,为要一句一个弟妹,平日口口声声男女一样,对我尊重,说起话来我仿佛成了他一人所有,莫非那药他就没有糟蹋?”
旺子见二人生得那么年轻俊美,争论起来更和平常小夫妻拌嘴一样,及听年已五旬以外,方自惊奇。铁笛子已哈哈笑道:”你两夫妻年已半百,如何还是当年新婚不久情景?看你们这样亲密,我这一生未享家庭之乐的人真羡慕极了,闲话少说,我这次易容丸带得最多,并还各式皆备,照我方法,什么丑态都变得出,只要像你们这样好看办不到罢了。被小黑鬼一闹,酒菜一点未用,索性送到对面去吃,换了容貌过去,作为酒客方便得多。”万山在旁忙起应诺,端了先送来的酒菜,先往对面走去。
铁笛子随由腰间解下一个革囊,倒出二三十个小铁匣,内里放有各式各色大小丹丸,外面注明用法,令旺子取来清水,各取一粒,分别用小杯装上,加水化开,取出毛笔,照着姜、万二人心意涂向脸上。铁笛子再从头颈底下拈着一点薄皮往上一揭,先现出本来面目,也将药水涂上。旺子这才看出师父面上蒙有一片薄皮,那面具其薄如纸,不知何物所制,非但巧夺天工,竟连五官七窍一齐蒙住,一直套向头颈,连眼皮都是严丝合缝,不是眼见说也不信。再看师父本相,仍是貌不惊人,只是圆脸变成长方,眉毛口鼻好些不同,就这样一层薄皮简直把人变作两副形貌,决不相同。因听师父说,化装容易,只这副特制面具难戴,要费许多时候,格外细心,才不致被人看出。并说,这类面具共有好几副,有的还生着一部络腮胡子,颜色也各不同。正听得有趣,意欲一试,没敢出口,忽听身后笑声,回头一看,不禁惊奇,忍不住也笑将起来。原来就这一会功夫,姜飞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生有酒痣的老头,头发也被染成花白,看去不过年老,还不怎样。
万芳却被变成一个中年丑妇,脸上紫一块,黑一块,一双妙目也成了一大一小,面上还生看好些瘰疬,除一口皓齿未变外,人已丑怪到了极点,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便是方才一个容光照人的美妇。再看师父药涂得并不多,轻轻几笔人却大为改变,不是二人貌丑,如非亲眼得见决认不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集分解。
九 煮酒正谈心 霪雨连朝来异士
前文旺子由张家石牢逃出,刚回屋内,先是玉泉崖所遇飞贼大盗三眼花狼李文玉寻来,正受威逼,询问王老汉来历,师父铁笛子忽在门外应声,李贼深知厉害,破窗逃出。
师徒二人未及追赶,同党大盗苏五忽然赶到,始而解劝,情愿赔还所毁窗户。借着换银暗放冷箭,抽空逃去。二人回屋谈不几句,大侠姜飞、万芳夫妇忽同寻来。正谈得起劲,另一著名凶人独身大盗黑老忽又闯进。双方正斗口间,黑老忽然发现八年前旧仇姜飞夫妇也在屋内,大惊逃去。旺子因愤来人凶狂,由后面打了他一镖,竟将敌人一件极珍贵的鱼皮斗篷打穿一洞,由此结下深仇。
众人谈说完了前事,铁笛子因旺子一夜未睡,又因姜氏夫妇已来,变更初计,提议各人改换面容,索性装着外来酒客,去往隔壁老汉酒铺对饮。王万山首先应诺,将方才送来的酒食送还。跟着铁笛子取出易容丸,连姜、万二人一同化装,旺子这才看出师父面上带有极薄一层面具,敷药之后越发判若两人,对面都不相识。姜氏夫妇还是少年心情,姜飞化成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年人,貌相清癯,还不十分难看;万芳却变得又丑又怪,非但脸上黑一块,紫一块,还加上大片白癜风和好些疾病,人也老了一倍不止,休说放在外人眼里,便自己如非眼见也不相识。
旺子年幼好奇,心想试他一试,不敢出口。铁笛子看出他的心意,笑说:”你虽与黑老结仇,此时他和苏、李三贼已与张氏父子勾结一起,你年大小,照你资质不久即可学成,必要在外走动,黑老重阳一会如不伏诛,自是你未来一个大害。他们多坏,到底成名多年,先又约定,决不至于和你一个小娃寻仇。我们三人如其均遭毒手,照你那样刚烈性情,便没有方才一镖之仇,三贼也决放你不过,日内却可放心,用它不着,到了应用之时,我这些随身法宝都要传授与你,忙它作什?好好睡觉,补足精神,有你二位师叔来此,你早晚都有人一路,已不会孤身一人寂寞难耐了。”旺子连声应诺。
三人已各将衣服换好,全都装成药夫子打扮,估计敌人决不相识,便令旺子把门关好,同往对面王家酒铺走去。过时留意,雨势虽小了许多,因山外有集,山口内共只数十户人家,是赶集的已全走光,尚未回来。当地虽有一条小径通往两处山镇,平日都是一些步行抄近路的单身行贩和附近土人往来走动,大雨之后,山路被雨水冲塌,隔断了好几处,因此静悄悄的,看去甚是冷落。王老汉开这酒店一半为了隐身,看利最薄,平日还要周济穷苦,生意做不做并不相干。往日遇到这样大雨便不怎应客,也不备什酒菜,当日为了昨夜今朝发生事故,连来异人,又是多年相识的有名人物,为防贼党耳目灵警,张家势力太大,恐露破绽,日后无法安居,不便公然过去,心中却是渴望一见。又因酒铺建在山口里面,正当往来要道,贼党如来乃是必由之路,一望而知,恰好就便窥探,非但没有停火,反比往日还要做得起劲,添了许多酒菜,又杀了两只鸡鸭,炖上一锅清汤。虽是山家风味,居然也做出十好几样,见姜、万二侠清早赶来,恐其腹饥,不等齐备,先命次子万山夫妇把酒菜蒸馍送去。
正在招呼,准备一切停当,请新来三侠吃上一顿洗尘,再将万山喊回,代为照应,自己亲身赶往隔壁陪客,就便叙阔,忽见一个小黑人大模大样绕着酒铺芦棚外檐去往旺子门外窥探。虽因归隐年久,双方一南一北没有见过,不知那是昔年大名鼎鼎的飞贼大盗黑老,行家眼里看出来贼本领甚高,单那草上飞的轻功已是少见,尤其所穿连在两膀和肩背上面的黑皮披风,形制奇特。这时满地积水,黑老由山口外突然蹿出,一跃好几丈,落向对面土坡无水之处,再往自己这面侧身飞来,又是一身通体纯黑的奇怪装束,看去活像一只大鸟,落到身前,朝自己看了一眼,目射凶光,冷笑一声,便绕着芦棚底下走往隔壁门外张望,神态甚是骄狂,目中无人,知遇劲敌,又惊又怒。料知自己踪迹对方必已看破几分,否则不会这等神气,本就愤恨,再一回忆天明前淫贼李文玉所发狂言,为了洗手多年,不愿多事,连受狗贼讥笑,自己也是成名多年的前辈人物,竟被对方看得分文不值,新来小黑贼又是这等光景,不禁怒从心起,激发昔年刚烈之气。刚刚起立,一面朝门内斜坐向外的姜飞打手势,一面把昨夜准备贼党当真要欺人太甚便与反脸、多年未用的独门镖弩由怀中取出,正待发话动手,忽见姜飞把手一摆,说了两句话人便走开。因旺子屋中光景太暗,那贼初来,又有树枝挡住,并未看清里面,一听呼喊人便蹿进,身法快极。
老汉是老行家,定睛一看,见来贼起步之处是片斜坡,泥土松软,由相隔两丈之处朝对面门里纵进,中间还有两处树枝伸向头上,最低的一处枝叶又密又宽,人须俯身而过,那贼纵起时直似飞燕穿帘,由树下平穿过去,中间并还凌空转折,将斜对屋门的树干避开,连树叶也未碰着一片,立处泥里也无一点脚印,才知来人武功之高迥异寻常,无怪姜飞不令动手。心正惊奇气愤,自觉英雄迟暮,已无能为,平白受人欺负,只好忍受,两个儿子虽然也非庸手,休说对面屋中三位剑侠异人万比不过,便这形同鬼怪的黑衣贼也非人家对手,幸而早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