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连忙去看,只见纸上写着几个人名,“这几个都是慈庆宫的?”
汪直疲惫地掐着鼻梁,手指点着上面一人的名字,“这个人我知道,是之前在安乐堂服侍纪淑妃的人,自太子出生就一直照顾他,直至返回宫中又在慈庆宫做事。”
唐春念道:“刘全。成化十三年三月丁丑,四月己亥,六月甲辰……”
她慢慢皱起眉头,“他这么频繁出宫?”
汪直将纸条卷起,“我们再去慈庆宫一趟。”
顶着泛白的天,汪直和唐春再次站到慈庆宫库房内。汪直抬头打量,这间库房开阔而深,四面无窗,有数十整齐排列开的高大架柜,分成两列。架柜间隔极窄,一匹一匹的繁花锦绣,都快堆到屋顶上去了,光是仰头看着就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太后心疼孙子,连库房摆东西的架子都用黄花梨打造,绝对够气派。
汪直走到之前放潇湘图的架子前,这个黄花梨木架一共七层,满满当当的各种锦盒瓷器。到现在潇湘图的位置还空着,汪直伸手一捻,指腹上便沾满灰尘。
他侧身问何鼎,“第一日清扫时,是谁负责的这片地方?”
何鼎命人取来一本名册,“负责的人手都是提前定好的,两拨人轮番清点,确保不出错。”
汪直拿过来翻看,一挑眉,不期然在上面看见一个眼熟的名字。
他对何鼎说:“拿把梯子来。”
何鼎一愣,却还是吩咐小内臣把梯子搬来。每个架子之间间隔极窄,一个梯子加一个人就能把走道挤满。
汪直一撩衣摆,自己搭着梯子站了上去。何鼎和唐春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汪直这是在找什么。汪直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便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刚才的纸条拿了出来,“刘全在哪儿?”
何鼎答道:“在后面排房里住着。”
他一边引他们过去一边说:“刘全是伺候太子的老人了,他年纪大,回宫后便求太子赏他一间屋子,让他单独住着。”
他有些迟疑,小心问道:“不知这事儿与他有什么干系么?”
汪直淡声道:“我看了出宫记录的名簿,慈庆宫里数他出入的频繁。”他看向何鼎,眼睛里透着探究,“我倒好奇,他既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成天往宫外跑什么?”
何鼎并不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说:“他在宫外置办了一处宅子,有时会回去打理打理。现在太子跟前人多,并不总要他伺候,他出宫的事太子也是准了的。”
汪直便不再问。
他们刚从库房拐出来,就听见咣当一声清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然后便是撕心裂肺尖叫声,“快来人啊,死人啦!”
众人先是一怔,汪直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往声音传出的地方跑。几人在后面紧跟着上去。
排房里的太监宫女也都闻声赶来,一叠声的惊叫。汪直赶到时,一个屋子的门前已经挤满了人,众人面上俱是惊恐之色,低声议论个不停,有人看到了屋内情景,突然弯下腰在旁边止不住地干呕。
何鼎扬声斥道:“都散开!”
众人回头一看,慌忙让出一条路来,何鼎随手抓住一个内臣,厉声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内臣被揪着衣襟,哆哆嗦嗦地说:“何师傅,我看见了……刘师傅死了……”
他眼珠游移不定,边说边打冷颤,要不是被何鼎拽着,整个人都要往后跌,想必是吓得不轻。
他口中的刘师傅就是刘全。
何鼎猛地推开他往屋里走。刘全已经被人放在地上,房梁上拴着的麻绳还在轻轻晃动。
汪直正站在尸体旁边,眼睛在刘全身上扫视,见何鼎冲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平静地说:“没气了,身子都僵了,估计死了有一段时间。”
何鼎脑子发虚,踉跄几步倚在了门框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刘全的尸体,喃喃道:“怎么会……”
他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刘全上吊用的绳子,嘴唇发白。画丢了,还死了人,他这个慈庆宫管事也估计当到头了,说不定小命也难保。
唐春在后面进房间,刚走进来脚底一滑,差点摔个狗啃泥。她连忙扶住门,看见脚底一大滩水渍,门边还倒扣着个铜盆,估计就是刚才被打翻坠地的那个了。
她刚稳住身,一眼便看见屋子正中间躺着的刘全,尸体已经僵硬,眼睛微微睁着,直直地躺在那儿。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适地捂住了嘴,也被吓得头皮一紧。谁能想到,他们要找的人,竟然这么死了?
汪直顾不上这些,屈起腿蹲下身来,拿衣袖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自顾自地伸手拨弄刘全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