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白了李芸娘一眼,却笑着说道:「好甚么啊,我在得意楼门前知道救我的人便是顾渚山所遇之人时,我的心别提有多害怕了,心里那是凉透凉透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哎,这种事情,将来能不遇上是最好的了,我等只不过乡野之人,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蝼蚁罢了,想捏便捏,想踩便踩,若真是碰到个杀人不眨眼的,这条性命就不保了。」心中却是想道,好在他不是。
李芸娘若有所思道:「二娘说的是,我也只不过想生活中多些乐趣罢了,也没想着真要碰上这些事情,若真遇上了,哪里还会像你那般躲在树后偷看呀。以我的性子,怕是早就吓的大喊大叫的往树林外跑了。」李芸娘想到陈冰刚才所说脖子被划开的红衣男子尸身,满地流的鲜血,浑身打了一寒颤,心中有些害怕,自嘲般笑着说道:「嘿嘿,我看我还是莫要遇上这类事情为妙。」
陈冰点头道:「那自然,我也不愿再碰上此等事情了。对了芸娘,那院子里可有炉灶?」
李芸娘侧头回想一下,说道:「有,这院子颇大,里头三间房我都看过,记得有一间是有灶台的。二娘你是打算在里头做饭?啊,我明白了,做自生火的擦皮是要烧火石的,我怎的把这给忘了。」
陈冰笑着摇摇头,说道:「烧自生火擦皮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想在这院子里做一样新东西。」
李芸娘忽的想到陈冰曾经说过的话,惊喜道:「啊!你又想到了何物?是否是那老神仙又显灵传授于你了?」
陈冰心中虽是有些好笑,可对李芸娘更有些惭愧的心绪,她心中微叹口气,便点头道:「没错,正是那老神仙托梦传授于我的一样佐餐之物,若是做成了,我看不会比这自生火买卖来的差。」
李芸娘自参与自生火之后,虽只经历过一次买卖,可令她印象极为深刻,现在陈冰又获得了老神仙的眷顾,传授了新技能,她如何能不高兴,拍手叫好道:「二娘你尽管去做,须我帮忙之时只管吩咐就是了。」
陈冰对此自然是无不欢迎的,二人整理好香菇,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后,芸娘见天色也已全黑,便起身同陈冰道了声别后回了自己家。
此时在屋里头,罗三娘正在眉开眼笑的数着已被她拆散的一贯铜钱,她越数越开心,越数越是心花怒放,数完后闻了闻自己数过铜钱的三根手指,似是手指上沾染着木犀花的香气,罗三娘闻着极是享受,她笑眯着双眼,说道:「大维啊,怪不得二娘今日回来如此之早,又急匆匆的背着水罐出了门,廷俊看的也确是没错的。哎呀,这二娘也是运道好的,一条鱼就卖了四十贯钱,大维啊,这回发财啦,发财啦,哈哈哈哈哈。」
陈大维也感叹道:「想我陈大维也是太湖上出了名的捕鱼能手,可终我一生,也未见过红尾白水鱼。二娘这小小年纪就能捕获,也算是老天保佑我陈家该有此获的。三娘,这四十贯钱,你可有想好如何处置?」
罗三娘舔了舔自己手指,说道:「我已经想好了,给广祖二贯钱,他说了几次想买书,可钱不够,可恨那陈兴祖每次卖鱼只得一百多文,根本就不够给广祖的,这下好了,广祖可以买书了,更有希望考上了,可以光宗耀祖咯。然后再给廷俊一百文,今日也是辛苦他了,廷弼就不给钱了,他还小,不懂如何花钱,给他些饴糖便是了。其余的钱,就放我这里罢。」
陈大维忽的直起身子,说道:「你就不给西屋留一点?」
罗三娘忙把数了好几遍的铜钱揽入怀内,似是有人要来夺一样,说道:「我没听错罢?给西屋,我看你真是吃太饱了。西屋就是你我的摇钱树,哪有给摇钱树送钱的道理?好了好了,你也别给我胡思乱想了,早些睡觉,早些睡觉。我再拆一贯钱数数,哎哟,还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呐。」
陈大维摇摇头,躺下身子,心中却嘀咕道:「没出息的贼婆娘。」
西屋里的陈冰此时也已入睡,她今日经历了自来这楚朝之后最为跌宕起伏的一天,许是过于劳累的关系,陈冰竟是打起了鼾声。
晚春清晨,太湖之上弥漫着薄薄雾气氤氲而升,雾气中渔舟时隐时现,穿梭其中,随着水浪起伏摇曳。抛洒其间的渔网,展开之时直似那湖中生着的大藕叶,落入水后又如滴入水中大水滴所形成的涟漪,一瞬间的功夫便没入了湖中。太阳还在云端旖旎,透过一丝泛红的霞光,那里愈发的光彩四溢,楚楚动人。而花湖村外土路两旁稻田里插着刚育成的秧苗,在霞光里若影若现,绿油油,透出丝丝清香。
这日天色极蓝,甚为舒爽。陈冰起的仍旧很早,她打完太极拳梳洗一番之后,生火做了正屋,西屋和东屋的饭食。先送了给正屋的翁翁和婆婆,服侍吃完饭食,而后回到厨房,用白布包了两只杂粮蒸饼放入怀中,带了一罐子清水放进背篓内,又把那日藏起来的酱油罐子也放了进去,心道:「明日便是上巳节了,前世已无此节日了,甚为可惜。我今日把该弄的都弄好,明日和娘好好过一过这女儿节。」
原本认为自己来的颇早的陈冰却没想到李芸娘早已到了西院,正在院内火房生着火,院子中已摆好陈冰今日所须用的酱缸,而这酱缸李芸娘也已刷洗干净。昨日泡好的黄豆则被李芸娘装入蒸笼内待蒸了。陈冰眼前这一切均被李芸娘打点的井井有条,她心中颇为感慨,更是有些惭愧,放下背篓忙进了火房帮着李芸娘把馀下的黄豆码入上层蒸笼之中。而这西院,便是张二嫂输给方孟山的娘家废院子,由于靠着陈冰祖宅的西边,被陈冰称为了西院,原本杂草横生的院子,现在如今已被陈冰李芸娘和陈廷耀三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修剪的整整齐齐,从而焕然一新。
二人忙好这些后,陈冰从怀内把还温热着的蒸饼拿出,又从背篓内拿出那罐清水,递给了李芸娘一只蒸饼,二人席地而坐,就着清水啃食着蒸饼。李芸娘当真也是饿了,她大口的啃完了蒸饼,拍了拍双手,说道:「二娘的手艺还是如此之好,就是简简单单的蒸饼做的亦是香甜可口。」
陈冰笑道:「好啦,少拿我说笑了,昨日那葛东家吃了你带去的糯米梨花糕那可是赞不绝口啊。」
李芸娘嗔怪道:「哎呀二娘,你还提昨日的事情啊。要不是你硬说我背篓里还有两块糯米梨花糕,那葛东家怎会要来尝尝?你可知那葛东家吃完之后,整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啊,我,我好怕的。」
陈冰知她经人贩子之事后变得格外敏感,外加本身就胆小,便不再打趣她,说道:「可谁知葛东家这自生火买卖做的如此之好。你没听他说吗,他说他那六百布囊自生火三日之内统统卖完了,只是不知你我住哪里,无法寻到,否则定是亲自前来要货的。昨日去时原本想着一千布囊总是够的,这下可好,他开口就是要三千个,这回可要苦了芸娘了,这布囊呀,得加紧赶制出来了。」
李芸娘却不以为意道:「我和我娘辛苦些就辛苦些,只要能帮到二娘便好,再说了,你不也给了我十五贯钱当做酬劳了吗,这布囊,自然是要缝好的。哎,二娘,要我说这十五贯你给的还是太多了,做这些事情哪须要这许多钱。」李芸娘仍然记得昨日陈冰往自己背篓内放十五贯时自己浑身颤抖着的样子,她虽是极力推辞,可着实架不住陈冰强硬态度。李芸娘自懂事起便从未拥有过如此多的钱,回到家后她双手仍旧颤抖不已。胡七娘听后极力想要把钱还给陈冰,而李五一却决定把钱留下,他让胡七娘一心缝制布囊,那样胡七娘便不用常去爬顾渚山采菇,采菇确也着实辛苦了些。
昨日他三人去了长兴县城送了自生火给了葛欢欢杂货铺,卖给葛东家的自生火共收了五十贯,陈冰给
了李芸娘和陈廷耀各十五贯,另有二十贯她便藏在这西院屋内,以做本钱之用。
二人正将蒸好的黄豆倒入斗内晾凉,陈冰听后放下竹斗,心想得跟芸娘说一下「狠话」,否则她心中定然还会纠结于此。念及至此,陈冰故作生气道:「这是甚么话,芸娘,这十五贯是你应得的。我上回就说过,以后会分钱给你和我哥哥的,我更是说过,这自生火是你我和哥哥三人的营生,既然是三人的,定然也是有你一份的。芸娘,我明白你的心意,可姊妹归姊妹,买卖归买卖,你以后莫要再说这等话语了,如若不然,怕是以后姊妹都没的做了。」
李芸娘却真以为陈冰生了气,她连忙摆摆手,耷拉着脑袋,拉着陈冰的手,一边摇着一边说道:「二娘,好二娘,好姊姊,你就莫要生我的气了,我听你的话,以后绝不再说这等话语了,你若是不再理我了,我以后连个说体己话的知心人都没有了。二娘,求求你了,别生气了。」李芸娘说着竟然小声哭了出来。
陈冰虚点了李芸娘额头,笑道:「我是说笑的呢,你我情同姊妹,哪会真生你的气呀。」陈冰拿出自己的帕子替李芸娘擦拭一番,甚是心疼道:「你看看你,都哭成一个泪人了,这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好啦,快别哭了,再哭我就不给你吃上次的青梅啦。」
李芸娘破涕为笑,说道:「二娘,上次柳东家给的青梅不是都吃完了么?昨日也未见你去德贤楼呀,你青梅是从哪儿来的?」
陈冰得意道:「大魔,不是,柳东家给的青梅确是吃完了,我身边确是没有的。可我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去腌制,我回忆着这青梅的味道,心中想着各种手段法子,最后终于被我想出来一个方子,我打算过了上巳节就动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