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意他的贫穷,不在意他的平凡,不顾南宫导阻拦,义无反顾嫁给了他。
张淮之想着想着,难免又走了神。
黎谆谆掀开食盒,将食盒中的两碗阳春面和一碟子辣螺蛳取出来,摆在了桌子上,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恍惚般,细声问道:“淮之哥哥,你将晓晓安顿到了何处去?”
那一声‘淮之哥哥’将张淮之唤回了神,他一低头就看到黎谆谆推过来的阳春面,热气腾腾的白雾扑面打来,随即便伸来一只皙白的手,将筷子摆放在了碗沿上。
“再不吃面条就坨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夹起阳春面里卧的荷包蛋咬了一口。
黎谆谆不怎么会做饭,刚好厨房里有晒干的面条,她便丢进锅里煮了。
张淮之看了一眼阳春面,执起筷子吃了起来,唇齿间含糊不清答了一句:“我送晓晓回萱草山了。”
黎谆谆对萱草山不甚了解,只是听班十七讲过他夫人是萱草山上的花妖,吸食天地精气为生,万年修得人形,化人后寿命仅有千载。
她捕捉到‘回’这个字,吃面的动作一顿:“你的家乡是萱草山?”
“嗯。”张淮之轻轻应了一声,“萱草山很美。”
“可惜我未曾去过萱草山,没有见过你的家乡是什么模样……”她惋惜地叹着,而后又忽然看向张淮之,“虽然我没去过,但以后总有机会随你去看看……不然你先给我讲一讲萱草山是什么样子?”
他咀嚼着唇间的面条,大抵是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吃出阳春面的味道。
见黎谆谆问,他轻声道:“萱草山不似其他四岳,没有内外城之分,宗门建立在山下,占地面不大。四下皆是花花草草化出的灵元,它们拇指大小,犹如白胖的小娃娃,在半人高的绿草地里打滚晒太阳……”
张淮之的嗓音清泠,在黎谆谆面前总会放柔了语声,显出几分温情。
他讲得很细,细到她阖上眼睛便能想象出他所描述的画面。碧蓝的天空,翻滚着流动的白云,山坡上四季长春的绿草随风而动,花草间晒着光照的浅色灵元。
宁静闲适,肆意而自由。
黎谆谆喜欢这样的画面。
可她没有机会和张淮之一起去了。
“萱草山上有一片树林,叫作生命林。”张淮之道,“每当萱草山上有新生儿时,父母便会携同幼儿,前去那片树林里栽下一颗小树苗。”
“树苗会在风吹雨打中成长为苍天大树,便如同那幼儿经历的一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直至度过漫漫岁月,待到生老病死后,便将其埋葬在那颗生命树下。”
黎谆谆托着下颌,歪头看他:“淮之哥哥,你也有生命树吗?”
张淮之点头:“我的生命树在生命林的第二十六排,左数第十颗。”
听他说得这样详细,她不由怔了怔:“淮之哥哥……”
“谆谆,你是我的妻。”他笑着,“按照萱草山的规矩,若我不在世了,怕是要劳烦你埋葬我。”
“呸呸呸!”黎谆谆将筷子一推,“哪有人活着便安排自己后事的?”
张淮之敛住眉眼,温声哄她:“不过是谈起了萱草山,随口一提。”
他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怕惹她不快,便转移了话题:“我昨日昏了过去,一醒来便听说你成了天山掌门……谆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见张淮之提起此事,黎谆谆也不准备隐瞒,她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我先前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便是他们口中的黎殊师姐。”
“但我并非有意欺瞒,千年前我为封印四方作乱的黎不辞,引爆元神,将其封印在天山下。直至不久前,那封印才破除,我回到天山后,发现董谣霸占了我的灵宠,还弄坏了我的储物戒。”
“不止如此,董谣还倒打一耙,令我与从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花危之间产生误会。我为自证清白,便去了蜘蛛窟取验心镜,谁料那验心镜中藏着我师祖曾经留下的传位信……”
黎谆谆将其中缘由,九分真中掺着一分假,一股脑道了出来。
直至她说得口干舌燥,拿着酒坛子倒了一碗酒出来,仰头喝了两口:“当时我并不知情传位信的存在,只因手中拿着验心镜,花悲心虚之下,便派人追杀我一路,我不得已之下逃出了天山,连夜乘船到了鹿鸣山。”
黎谆谆正准备着重提一提她是因为失去元神才逃得如此狼狈,还未开口,便听见张淮之问道:“那南宫大哥呢?”
她怔了怔:“什么?”
张淮之问:“他是你表哥吗?”
“……”黎谆谆默了一瞬,嗓音轻了些,情绪似是一下低落起来,“南宫导死了……那魔界中人想杀我,他将我推开,但他却没躲过去……”
张淮之自然听王徽音说了此事,大抵是因为他昏厥之前,刚刚与南宫导打了一架,南宫导的死讯对于他来说,充满了虚幻的不真实感。
黎谆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却也追问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