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平口这一带群租房多,人口密度大,因此人员流动相当快。
程易搬进来那天,他房间的前租客刚好搬走。
整个出租屋分隔成四个小房间,室友都是一十出头的年轻人,有情侣也有单身汉,大家没事就窝在自己房间里,只有出来时混个脸熟,碰了面也不怎么打招呼。
程易早出晚归,只短租两个月,更不用跟人维持什么关系。
他回家打开自己房间门,把书包和袋子放在小桌上,手机充上电,然后去阳台收衣服,回来叠好放在床尾,等外面室友用完卫生间,便拿着洗漱用品出去。
住进来几天,程易也知道了室友们的相处准则,他们一致默认最后洗完澡的人搞地面卫生。
但程易不管是否最后一个洗澡,总习惯在洗完澡后将地面的水迹拖干净,包括镜面水池马桶边各种细微角落出现的脏污。
他有轻微洁癖,又有自我安全意识,连牙刷杯毛巾等常用品也不带进卫生间,早晚两次从房间里拿出来又放回房间里去。
洗晾完衣服,回到房间关上门,程易就不出去了。
他坐在小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上课笔记,对着手机里老师发过来的课件,整理记录明天需要教学的知识内容。
到了十点四十分,他写完满满两页,停笔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了条消息。
xy:到家了吗?
酥酥妍:真准,刚进小区。
程易握着手机,刚才洗澡时他想了很久应该对那笔钱说点什么,到了此刻却觉得提起来没有意义,不管他接受与否,在她心里已经见证了他的可怜与难处。
xy:今天麻烦你了,还让你等了那么久。
酥酥妍:下次别想神秘,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的确不好糊弄,但也很好糊弄,否则不会到现在也没看出来他的秘密。
晚上关了灯,程易睁着眼躺在床上,想起离开那天程宗明对他说的话。
“你以为我把你带到北城来,只是因为对你有亏欠吗?”
“我把未来的路给你铺好,将来身后的社会关系任你利用,你却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半年前跳级,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一天?”
程易当时站在他面前,不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动摇,声线平稳地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当年读医两年后改学金融,又为了权力抛弃我妈,还抛弃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导致她流产,至今都还认为是正确的选择吗?”
程宗明恼羞成怒地扬声:“你没有资格提她,她是因为你而死。”
程易淡淡说道:“如果你没有再招惹她,她应该也不会为了生我而死。”
程宗明双眼凌厉地瞪视他。
“既然你执意要读医,我也不拦着你,未来几年你的所有生活费用我不会再支持,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得自己承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但是浪费时间是你的损失。”
他仍旧坚持:“从现在起,我不会有任何损失。”
程宗明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摔门而去。
程易对那一天的结果早有预料,他平静地整理自己的东西,在网上的无中介群找了西平口月租六百的房子,房间不大只有十几平米,对他来说却足够住了。
他行李不多,当天就搬了出去,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或许在他心里不愿把这当做是离开,只当换了一个地方居住,只不过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能离她那么近了。
程易知道,这种做法在她看来很傻,甚至不能理解跟支持,但这却是他觉得最轻松自由的时刻,他不再寄人篱下,某种程度上又离她近了一些。
如果她没有特意找过来送钱,他或许还能假装自己没有被她同情,日后面对她时也能摆出更多的自信。
但她却连回拒的机会也没给他,断定他是需要帮助的人,而她亲手将这份帮助送到了他跟前,看尽他的落魄与凄惨,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困难。
临近半夜,程易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隔壁房间的情侣却开始了每天一次的床架,墙壁估计是后期打造的,隔音并不好,断断续续的吟吼声交织,如魔音般冲击着他的耳膜,令他也产生了魔怔放肆的幻想。
程易只得戴上耳机听歌,寂静的夜里,歌声轻抚躁动的心,仿佛那人就在他身旁做着作业,而他能够闻到她发顶的香味,吸入肺腑慢慢平静下来。
程易想起今天下午穿过马路向她跑过去的那刻,想起从地铁出来转身见到她时的惊喜,想起吃烤肉饭时看见她额头落下来的一滴汗,又想到第一天要上的课,最后终于沉入了睡眠。
那天之后,程易每次从辅导机构下楼出来,会习惯性望一圈广场的每个角落,会想当时她躲在什么地方,等他的时候是否满心都想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