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院里架起松柴堆,举火焚之,院里散着淡淡的松烟味,又见京都城烟焰烛天,鞭炮声时远时近,劈里啪啦响。
厅堂的门窗大开,松柴火光和暖意照入屋内,映在裴家人的脸上,桌上佳肴腊酒氤氲香气,一家人闲叙静守除夕夜长。
下回再这般团圆时,恐怕要等三年以后了——出了春裴秉元要南下,回到太仓州。
初五,少淮少津去徐家给夫子拜年。徐家人照料段夫子很尽心,夫子寒痛的老毛病这两年缓解了不少。
少津、言成秋闱考得很好,若是别的人家,恐怕要直接冲一冲来年的春闱,一鼓作气。
段夫子不建议他们着急参加春闱,叫他们南下游学一两年,说道:“春生秋落一年轮,树干堪堪粗壮一毫末,数十年之久,合抱之木方能经受风雨,眼下你们的学问还是太单薄了,能过春闱却未必能得好名次,以我之见,不差这三年两载,到江南之地转转,回来再考罢。”
只需把少津、言成的文章与少淮的文章摆在一起,仔细相比,就能发现其中的差距。
非辞藻用典的差距,而是文章浑然一体的气度。
刚好徐大人也在,段夫子问徐大人的意见。
徐大人乐呵呵道:“段兄通晓言成性情,甚于我这个当祖父的,这读书上的事,自然是听你的。”
少津、言成南下游学一事,基本定了下来,至于何时出发,则再具体商议。
……
给夫子拜年归来后,岁末年初的诸多喜事家事,便告一段落了。
裴少淮投入到学习中。
天资难求,勤苦常有,男儿读得五车诗书,胸间方能有点墨。虽然段夫子、邹阁老都说他的文章笔力已经很成熟,应对春闱绰绰有余,但裴少淮知晓,若有懈怠,则有变数。
学问这种东西,藏在心间就如一股青烟,若是不常常温习,它是会悄然弥散的。
总之,在春闱、殿试之前,做文章的感觉不能落下,不能手生,否则,可不是几日几夕可以捡回来的。
每日早晚各做一篇文章,白日里读些典籍,了解朝中时事,心间若是有了甚么好的见解,及时誊写下来,供写文章时随时摘用。
四姐夫陈行辰和好友江子匀也要参加春闱,裴少淮从江南带回来的书卷,特地给他们俩都送去了一份,陈行辰亦会不时过来,与他研讨策问文章。
等到元月十二的时候,林氏给他送来一套新衣制,叫他上身试试。
是玉青色的料子,素然而有质感,穿上去后宛若玉质,很衬裴少淮的相貌气度。
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套玉珏——束发玉冠,系腰玉佩。
见此阵仗,裴少淮才后知后觉,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该上街去参加灯会,见一见那位杨家小姐了。
他心里倒是一直有记得这件事,只不过有时沉于书卷,不免忘了今夕何夕,一晃神就到了上元节前。
至于在何处“相遇”,自有长辈们妥当安排。
林氏眯笑着端详风度翩翩的儿子,心里既欢喜又骄傲,为他略打理衣领,言道:“很好,很是合身。”
……
上元节,先帝曾下旨赐灯节假十日,朝中百官,城中百姓,白日家中相聚,夜里街上相游,欢赞太平盛世、风调雨顺、军民乐业,故称上元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