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装傻似的笑了笑,打个哈哈掩饰过去。这姑娘出身高门大户,之前听嵇乘云说她还是什么王妃,可见不可能站在底层女子的角度思考,她终是楚国贵族,和自己的利益并不一致,倒时她做的不彻底,要不被官府发现,要不自己就存了贵族脾性,引自己入翁。
总之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想走农民起义,彻底重振纲纪,而非在上层中行暂时的革新,两个人从开始便形同陌路。
就在她决定混过去时,却听莫笙小声道:“姐姐,你真的要给大楚卖命吗?这地方完了,不可能好下去,咱根本不是南朝、西南和大凉的对手,尤其是大凉,太厉害了,人家还忙着收北域,没时间管咱。人家那铁骑一来,咱几个全完蛋。”
陆允初点了点头,向外小心看去,对清云耳语:“你是个聪明人,听说你们苍涯一直和朝廷对着干,这没错,最近农民起义频发,大楚失了民心,抵挡不住的。我想让这地方的百姓有地方落脚,不想大家跟楚氏贵族一起送死。我和西南国的公萧惟宁相熟,她讨厌如今家天下的局面,恨极了女子不得摄政的现状,我们一拍即合,准备拿下南边江山,再和小嵇明月她们合作,到时候改天换地,自然很好。”
“小嵇?嵇乘云?他不是男子,为什么愿意放弃自己的立场?”清云瞪大双眼,一脸疑惑的发问。
陆允初微微一笑,解释道:“小鸡是姑娘女扮男装替大梁奔走,她本就是女儿身。她原是不想听我的话,无奈她心知大凉局势并不安定,想一统天下几乎不可能。与其国灭,还不如成为天下的封国,况且大凉国主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可以说若女子不能为政,则大凉也就只能面临为朝臣瓜分的局面。小鸡是个心系天下的女子,又面临现实情况,自然听我的话。”
清云没有回答,反倒是阿潇率先开口:“你们肉食者谋之,自然与我们平民女子无关,根基不动,民心不齐,凭着一股热血又如何为来日女子开一片天地?我是不信的。我们姐妹二人无依无靠,不像你们有退路,况且我们的朋友都是底层人士,一旦失败,便是陷入万丈深渊。跟着大楚至少尚能苟活几日,又何必跟着你们心怀期待却终被欺骗?与其隔墙而泣,不如从未有过推翻这墙的愿望。”
莫笙是年纪小阅历少,闻言明显有些不悦,眉毛都要竖起,一双眼睛冒着火,双手叉腰,很明显想与阿潇争辩。陆允初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轻轻伸手拍了拍莫笙的肩,又转头对阿潇说:“姑娘是个有智慧的人,只是肉食者表面有一致的利益,但实质可差得远。楚国的楚沁公主看似光辉,却被迫去和亲,死在路上。楚灵公主为了替姐姐报仇恨透了当今圣上,若非以女子为挡箭牌,死的又怎么会是楚沁而不是他楚承安?南朝的现任统治者小太后陆君瑄是我的妹妹,她去南朝就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西南藩国的大公主萧惟宁本打下西南的全部江山,却只是因为身为女子就要失了地位,只能安于宫闱,为防止她篡位,她哥哥可是起了杀心。再看北方大凉主君本该是先君独女叱罗明夜,她却因女子身份被外宗之子替了身份,旁边人还起了让她和鸡的心思,小鸡怎能心中无怨恨之意?西北戎族一直逐水草而居,其如今的统帅也是女子,即戎王的第十八位小妾,阿修齐。若是戎王拓跋诚不死,她如何坐得上更高的位置?她有一身武力,又为何在臭男人身下讨生活?还有东北慕容氏,极西南宫氏,他们的女人也比男人厉害,像云国慕容星荒废国政群凶,极恶惯行人训,还是他的女儿明月公主力排众议,救百姓于水火,这些女子怎么比男子差?”
莫笙闻言点了点头:“不是同样处于上层就有相同的利益,中上层男子因为地位永远在全部女人之上,女人可以随便供他们驱使,人家把我们当畜牲,当牛马,让我们被困在宅院,像猪狗一样从生到死一辈子都见不到希望,我们凭什么放下好好的日子捧他们的臭脚?然天下暂不可无平衡者,我们如今和底层百姓,特别是女子合作,不但可以保住国号,不至失去祖先托付,又可改变身为玩物与交易品的命运,实现心中夙愿,我们为何不反?况且路都铺好了,就等姐妹们来走,又为何止步不前,营营苟苟?”
她这一席话掷地有声,但阿潇依然嘲讽的笑了笑:“也许吧,但我为何在意你们的江山社稷?女子崛起便是公正的天下,那时将不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不会有人因为自身缺陷或弱点受人欺凌,可那是一个人为自主,无父无君的天下,是你们肉食者祖宗德业全盘崩溃的一日,你可以接受这样的局面吗?你们要的是以女子为主的等级与血缘制,可我要的是大同世界,是人无差等,我不要以血缘论人,不要家国之别,我为何跟随你,或者说你们的说法真的比农民起义或王朝专政优越?农民起义耕者有其田,你别管这是不是骗人,总之满足了底层男性的利益;王朝专政是最大限度打开中上层男性欲望缺口,让天下尽在他们掌中,符合人的私心与贪欲,这两者都或多或少符合一大部分人的心愿,所以有可能实现。可你们说的女子之志固然好,但如今的女子在现实体力因素教化与社会情况之下,并不具备自我反思的能力,我们如何杀出重围,带领众女子打破自身的局限,又如何可以保证政权不被人占了先机,以致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闻言,莫笙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我…我不是说祖宗之业不可改,我只是说以平民女子为本,保留一些…一些祖宗基业就好…”但她越说声音越小,到了后面有些说不下去了。
清云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最终总结道:“姐妹们说的都没错,只是天下局势很复杂,有很多心愿,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但寻求改变毕竟比无所作为好,左右维持现状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但这些刑罚文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变的,更何况经学传统也不见得完全要被推翻,我们一方面要强调人为自主的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另一方面因这世上资源有限又人口众多,需要律法和相关道德秩序作为补充,我想我们可以先想办法改皇权为封国,让思想具有高度包容及道德感的人来负责各个封国的情况,再想接下来是否去除血缘制度,只是我们如何可以让支持我们的人走上高位?我认为建立全女子联会是第一步,因为女子在如今相比男子弱势,且女子在如今的教化和身体素质下少进攻性,这有利于天下和谐和减少战争。但不是大部分女子都同意我们的观点,也不是每个认同的女子都有能力管住身边的男子,这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她忽然茅塞顿开:“我知道了,我们借圣女教即可。天下都信圣人图,感谢嵇姐姐已经为我们做了最大的贡献,有了她的建设,圣女出东方已成为共识,皇位完全可以被架空,民心也有了。这样先让嵇姐姐管北方,我管农民起义,你们管其余的地方,我们各司其职,这样如何?”
闻言阿潇叹了口气:“你真的信她们?”清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咱们能怎么办呢?跟着男人起义没有出路,底层女子力量弱且觉醒者甚少,只有赌一把了。”
气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叶允初打破了沉默,试图让声音听上去更加轻松:“没关系,你们先在军营里找机会,农民起义者很多,女子也不少,我和公主太后她们商议,看看能否想办法让公主继位,这样便有接下来的出路了。”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接下来的计划,便回到了初始的地方,去地牢找伙伴。在去的路上,阿潇看着比之前清醒了很多,她轻声问清云说:“咱们真的跟着他们走,你确定这些人不会害我们?”
清云看着她,笑了笑:“”我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们如今已经夺下了自己的半壁江山,万万没有办法忍耐让那些男人来染指自己获得的东西,毕竟在这样的天下,作为女子她们的成就也不过会在那些人的运作下灰飞烟灭,为了自己的利益,她们自然会选择走这条,也就是通过提升女子的地位来让自己的成就有所归依。但她们的想法跟我们的还是不太一样,这不怪她们,人所处的位置不同,心里想的自然不一样,我们底层女子虽然和底层男子之间有隔阂,但终究都对底层的人,如同牛马一样,自然不可能和上层的人心意相通,只是在某些方我们是类似的,比如说希望这个天下可以处于和谐之中,比如说希望男子和女子之间可以变得公平。如今我们没有办法一步实现自己的愿望,那就唯有先让上层有女子管理,这样最后反倒会容易一些。况且你也是知道的,女子生产需要付出很多的力气,但是如果不生产的话,又没有后继者,所以我们就可以让女子之间合作,一部分女子在生产的时候,另一部女子控制政局,这样最终就会达到一种平衡,而且很多女子会发现其实这两件事情并不能够完全兼得,所以以广大子嗣绵延为基础的家天下也就会这样失去了。到了最后,她们不得不向上古的尧舜一样实行禅让制,这回我们可以制定比较正当的选举规则,并且让更多的人可以有机会走上政治的中心,让更多的人发出自己的声音,也就不至于所有的利益全都偏斜向一方。除此之外,还要设置更多的人进行监督。没关系,这些事都可以后谈,现在最重重要的是要架空中上层男性的权利,因为只有这样,我们这些人才不会像牛马一样活着。”
阿潇闻言点了点头:“姐姐,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一定要控制住这些底层男子,他们毕竟有着自己雄性动物的本能,也有着在传统教育上存在的种种问题,我们暂时没有办法改变他们,就只能先控制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像野兽一样去阻止我们的计划。同时,也不要让一部分别有用心的女子利用他们重新回到原本的皇权专制。现在中上层男性比较好控制各个国家之间,先让他们彼此征伐,这样就会损失大量的中上层男性人口,而这些下层的男性也会损失一部分,剩下来的我们就可以用你想的办法控制。很多的女子在如今的教诲下都与墙头草并无区别,所以只要让她们跟着利益走就好,要是我们能够拿到最大程度的利益,就有机会了。而且你说的对,这些上层女子想法的薄弱之处很快就会被现实情况所影响,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寻求改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