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事……你自然可以放心!”
月城府衙内,申小甲盯着坐在仵作房门口石阶上的江捕头,细细地数了一下江捕头破烂衣衫上的血痕,足足有六十五道,狂咽了一下口水,扯动嘴角道,“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办事踏实,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勤恳就好……”江捕头耷拉着脑袋,抬起满是血渍的右臂,有气无力地对申小甲招了招手,沉声道,“过来坐着聊吧,虽然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的脖子疼啊……”
申小甲犹豫了片刻,瞟了一眼江捕头的腰间,没见着那把长刀,这才拎着两壶清酒慢慢走了过去,坐在距离江捕头两尺左右的石阶上,扫了一眼江捕头嗒嗒滴血的左手,故作关切道,“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去了?怎地搞得如此狼狈……”
“你这话就有些明知故问了,你让我去的那地方,现在反过来问我干什么去了……”江捕头将右手搭在申小甲的肩上,嘴角噙着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逗我玩呢!”
“城南制墨坊?那是前天的事啊……”
“嗯哼,前天、昨天我都在那里,今晨才回到府衙,特意在这里等你。”
“你不是说撒泡尿的功夫就会回来吗?你这泡尿撒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吧!”
“确是我食言了,”江捕头甩了甩左手的血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天有不测风云啊,没想到还真有人敢算计到我的头上,差一点我就要下去和麻子兄弟相聚了……”
申小甲皱了皱眉,微眯起双眼道,“出什么事了?”
“有人给我来了个关门打狗……三百墨客,三百把大刀……”
“方家敢私养刀手,违逆官府?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我到的时候……方家已经被灭族了!”江捕头指了指身后的仵作房,语气略带歉意道,“所以你交代给我的事情,只能办了一半……方家家主也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估计是不能帮你指认哪一个才是方家小姐了。”
申小甲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凝重道,“三百墨客总有个领头的吧?是谁在给他们撑腰?”
“这我就不清楚了,人家没露头……我也没功夫问,只顾着切瓜砍菜了。”
“你从前天一直砍到现在?”
“别人不肯让我走,盛情难却啊……我只好帮人家做点事,就这么手起刀落,复又手起刀落地从院子砍到祠堂,又从祠堂砍到院子……片刻不停歇,一步一个脚印地砍掉了满门的杂草。”
申小甲右手化刀,在空中挥砍几下,眨眨眼睛道,“那么长时间都在手起刀落,手不酸吗?”
江捕头斜斜地看了一眼申小甲,没好气道,“现在是关心我手酸还是不酸的时候吗?你就不问问与我同去的那两位兄弟怎么样了?”
申小甲清了清嗓子,腼腆地笑道,“不好意思,这是职业病,习惯设想各种可能性……所以,那两位兄弟怎么样了呢?”
“也被我一并宰了!”江捕头瞄见申小甲手里的清酒和吃食,毫不客气地抓了几片辣卤牛肉塞进嘴中,狂嚼几下,一把抢过一壶清酒,咕哝灌了一大口,砸吧一下嘴巴,“这酒肉的味道有些熟悉……哪来的啊?”
“烟雨楼……不是,那两位自家兄弟又有何取死之道啊?”
“吃里扒外,制墨坊的大门就是他俩关上的……你去了烟雨楼?我在方家厮杀了三十多个时辰,你却跑去喝花酒?”
“大人不要误会,我昨夜在烟雨楼也是厮杀不停,别看我表面好好的,实则身心俱疲,内里已经元气大伤……”申小甲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好在总算有所收获,寻到了一些漏洞,没有白忙活一场……”
江捕头狐疑地盯着申小甲,又抓了几片辣卤牛肉狼吞虎咽起来,含混不清地问道,“什么样的漏洞?”
“一个黢黑的漏洞……”申小甲一脸心疼地看着江捕头饮酒吃肉,索性自己也抓了一大把牛肉塞进嘴中,从怀里取出那张沾着黑渍的白帕递给江捕头,面沉如水道,“麻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得有人帮他讨个公道!”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黑得跟锅底灰似的,不就是吃你几片牛肉嘛,不至于不至于……”江捕头接过白帕,扫了一眼上面的黑渍,递还给申小甲,长叹道,“小甲兄弟啊,有时候太执着不是好事,须得学会放下,人生许多不快乐都是源于放不下,适时地装装糊涂,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你看看咱们那位大老爷,他就很会装糊涂,打这路过三趟,连我去干什么了都不问一句。”
“我这人就是不会装糊涂,天生的,改不了!”申小甲举起另一个酒壶,一仰头,狂饮一口清酒,“快乐的日子我要,敞亮的公道我也要!”
“麻子的公道还是暂且缓缓吧,咱们先把月神的案子了结了要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现在制墨坊的人都死了个干净,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先去制墨坊看看……”
江捕头深深地看了申小甲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自己人都信不过,那我还能信得过谁……”申小甲摇摇头道,“人死干净了,地方又没弄干净,该埋的埋,该挖的挖,那么大一所宅子,总有些藏污纳垢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