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为悦己者容,也为知己者容。
王照安挑了一条橄榄绿高收腰连衣裙。她的皮肤并不很白,五官均匀铺在脸上,平平淡淡的,不难看,也说不上美。她自知很多衣服都衬不起来,所以偏好看起来简单沉静的衣服。虽然有时候会显得过于成熟,难免老气,但是起码不会出错。
包间里面已经到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叙旧。几年不见,原来的青少年们又长开了些,连当初戴着啤酒瓶底、满脸青春痘的学习委员都戴起隐形眼镜,养好了皮肤,脸上的妆淡淡的,看着很清秀。
王照安和他们寒暄几句,简单聊了聊近况。初中毕业后,她只和很少几个人保持了联系,其他的在联系人列表里躺着躺着就变成了点赞之交。
大家都变得客气了许多,不像十来岁时一样说话没有分寸,因为别人成绩不好或穿了杂牌子的衣服就一句话让人下不来台。知道她在本地读完本科后就进私立学校当了老师,无车无房,婚事和单位家里都没办法安排,同学们只是了然地笑笑,夸她工作清闲,生活自由。她再笑着点点头,回夸他们几句。
转过身,她收起笑容,和许家宁、孙梦晴她们坐在一起。
她不太喜欢同学聚会。自己过的时候,她对生活还算满意:工作稳定,待遇丰厚,自己能租个不错的小公寓,家人住在同城,回去见面也方便。每个月衣食住行之外还有盈余,偶尔可以去看个演出。日子过得规律又有相当的自由。
只是和那些非富即贵的同学相比,就相形见绌。
上学的时候同学们的家境主要体现在衣物和电子产品的牌子上,偶尔说几句去哪里吃饭、到哪里游玩之类,她听着也感觉不出太大的差别。但是时间越久,她才能看到自己与其他同学之间越来越深的鸿沟。别的同学或者去全国排名前几的学校读研,或者早已定居国外,要么就是在家里的安排下坐在稳定又清闲的位置上,结婚生子,享受生活。
别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停了下来。
差距越来越远,她也知道没法追,早就认命了。再加上她善于自欺欺人,只要平时不联系,看不见,就是没有。
许家宁和初恋尹天昊终于在一起了,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王照安和孙梦晴都很吃惊。她们见证了许家宁和她的冤家从初中到大二整整七年的藕断丝连。
王照安观察着他们,最初彼此喜欢却死不承认,尹天昊占上风,腻几天冷几天,一直到毕业都没把事情挑明。高考之后尹天昊主动联系许家宁,你进我退,欲擒故纵。直到二十岁,许家宁大梦初醒,毅然决然地出了国。
还以为许家宁真的放下了。
折腾了十二年,最后试一次吧。许家宁笑出来,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就算没办法走到最后,也光明正大相爱过了,以后就不会后悔。高中的时候断了联系,那三年我就想过好多次,想着如果初中勇敢些该多好,直接去问他,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老死不相往来,总比那么多年悬在心里干脆。
在王照安眼里,尹天昊丝毫不能提供安全感,这是恋爱里的大忌。偏偏许家宁喜欢起来抓心挠肝,这么多年乐此不疲。
你跟你们家李二宝怎么样,都见过父母了,是不是也快订婚了?
王照安笑着撇她一眼,我不说你就别问!
搞得还挺神秘!许家宁对着孙梦晴数落,我没回国的时候天天跟我说,她家李二宝是个宝藏男孩,等我回来一定带来看看。结果现在她还藏起来了,问都不让问。真想唱一首《女人善变》。
你唱,我听着。
孙梦晴柔声说,宝藏男孩当然要藏起来了。
你还帮她说话,许家宁来了劲头,你脱单了没有?
孙梦晴摇了摇头,我爸妈说今年寒假给找人帮着介绍呢。
王照安看着孙梦晴,除了多了一副眼镜之外,似乎和上次见面一点没有区别,梳着马尾辫,素着一张脸。她总是穿米色和粉色的棉质衣服,据说是被母亲培养出来的衣品。
王照安自认为是个规矩的人,但作为孩子,她并不十分听话,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叛逆,就像一棵树,可以给它整枝,但是不能强行弯曲它的树干。她看孙梦晴是一根花藤,细细软软,别人把她搭到哪里,她就顺着长到哪里。
小姐,时代变了,大清亡了!许家宁的注意力转移到孙梦晴的包办婚姻上,你爸妈给你挑人肯定先看家庭背景,再看男方工作,然后到最后才是你和他来不来电。要是物质条件合适,但是人你不喜欢,怎么办?
慢慢就有感情了吧。孙梦晴扶一扶眼镜。
王照安正喝着水,一愣神,杯子沿磕了牙,还晃出来几滴水。
你看看,杯子都听不下去了!许家宁赶紧扯了纸帮王照安擦衣服。
王照安决心打岔,趁机将话题引到许家宁的美甲上去。她知道,两人再聊下去,同学情谊到今天就可以结束了。许家宁是好心,想让孙梦晴真正为自己做一次选择。可是孙梦晴父母严格,这么多年过来,听话已经成了本能,甚至连她自己都非常认同自己的这一价值,就算偶尔有想改的心思,也抵抗不住二十多年来养成的惯性。
人各有命,许家宁不便强求。可是她总这么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