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被洛渊卖到这里的第185天。
杨若凝将那画满横竖线的记录时间的石板又放回角落。
这里是沙漠中罕见的一大片绿洲。居住于此的,是北方一支强盛的游牧民族,他们住着帐篷,养着大群的马匹和牛羊,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和她同车而来的女孩都被送去了做了随军的军妓,杨若凝有些幸运。她因为年龄太大被人嫌弃,就放到了马厩做苦力。她每日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动物粪便味道,又不发一言,常常就被人当成是疯女人而很少有人接近。不过杨若凝却自得安宁。这里的人还保留着未开化民族的某些特性。部落里的男人,特别是那些骑兵,只要看上了哪个年轻女人,便会无所顾忌地将女人扛起来然后迅速跑进附近的林子里,更有大胆者直接就地扒掉女人的衣服当众做了起来,而一旁经过的人要么在一旁吹着口哨起哄,要么直接走过见怪不怪了。
这些禽兽简直就是原始人啊,原始人,杨若凝一边想,一边将马粪涂满全身。
她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她逃跑过两次,每次都被人抓了回来,每次都是一顿毒打。她的肋骨断了,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剧烈的疼痛;她的脚踝严重扭伤,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钉之上,可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却并不算什么,那种无法逃脱的绝望感才最蚀骨锥心。两次的逃跑经验告诉她,如果没有向导,她一人是绝无可能穿越那片茫茫荒漠的。
夜深了,外面一片安静。杨若凝从干草堆里站了起来。一旁嚼着草的黑马看见她起来,摇头晃脑地打了几个响鼻。
她之前从未有机会和马有过接触。这几月朝夕相处下来,她发现那么多人喜欢马是有原因的。不仅仅因为它们擅长奔跑,性情平和,它们也是非常聪明的动物。
她不懂一匹好马的标准是什么,但她觉得这黑马应该是一匹非常不错的马。它高大而骄傲,有着一身漆黑油亮的皮毛;它跑起来时,仿佛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最重要的是,它非常的善解人意。它会在寒冷的夜晚伏在杨若凝身边,为她挡去刺骨的寒风。
可那个满脸凶恶的驯马倌却不这么认为。他为了驯服黑马,常常用皮鞭打得它皮开肉绽。
但骄傲而倔强的黑马却从未屈服,它依旧是马厩里脾气最臭的马,不肯让任何人骑上它。
她拍了拍它,”hi,bud,let’stout(嗨,伙计,我们走吧)”
她牵着它,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溜出马厩,朝着东边的林子走去。
在林子里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杨若凝来到一洼泉水边。月光倒映在小水洼上,闪着银色的光。离泉水大概三十多米处有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需要三个人才能环抱住,树冠宛如一只大手,向一侧延伸出来。树下一圈,摆着送来的贡品。
这棵大树是部落的神树。他们相信神树可以护佑族人。
无神论的杨若凝自然是不信鬼神。没有道理放着这些贡品腐烂而不给需要的人,她觉得如果真的有神,那神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饿死。
她走过去拿起一块肉干丢进嘴里。她绕着树转了一圈,发现今天有新上贡的一盘水果。看上去像是苹果,但要比苹果小得多,应该是附近林子里采摘的。杨若凝拿过几个,走过去喂给黑马。
黑马反复嗅了嗅那水果,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吃。
“嗨,没有毒啦,可以吃的啦,看,”杨若凝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了下去。
黑马这才放心地啃了起来。
杨若凝拍了拍它,“hi,bud,我常常怀疑你到底是喜欢我这个人呢还是喜欢我喂给你的东西呢?”
黑马向她露出眼白,仿佛在嘲笑她白痴一样的问题。当然是喜欢你喂给我吃的啦,愚蠢的人类。
“哈,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我很喜欢你。要再吃一个吗?”杨若凝又给他嘴里塞了一个。“我在想要不要给你取个名字?这样我好把你和其他黑马区分开来。”
黑马打了个响鼻。“你也这么想?那你喜欢什么名字?我不会给人取名字,既然你是黑色的,就叫bck,中文翻译过来就是布莱克,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黑马听完,踩着小碎步,朝大树那边走去了,像是在鄙视这随便的名字。
“我就当你同意了哈,布莱克?”杨若凝对着它的背影大声说。杨若凝看见布莱克转到树后不见了,就知道它是奔着那些果子去了。
她不再管布莱克,径直走到泉眼那里,用泉水洗干净自己的脸,然后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一阵风从树林里穿过,带着春天清新的泥土气息,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杨若凝在心里琢磨着出逃的计划,她已经想了无数种方案,可又否定了无数种方案。活着逃出去是对她来说依旧是不可能的任务。
突然那边布莱克叫了起来,它的叫声在深夜安静的树林里引起了一阵回声。话说布莱克本是作为战马的品种,但谁会想到这货却天生胆小,一片落叶掉到身上都能惊吓个半天。
这马又怎么了,杨若凝站起身,慢悠悠地朝那边走过去。
顺着声音寻过去,她看见布莱克站在一棵树前边,低着头似乎是在嗅着什么东西。杨若凝喊道,“布莱克!”。当她走近时,自己却也吓了一跳。好家伙,布莱克这回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地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身形和面貌。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在黑夜里格外亮。
是一个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