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瞬就静默了下来,白瓷酒盏被搁在桌子上的声音有些沉闷的传入众人耳中。
李燃却是声音淡漠,抬眸漆黑桃花眸略带讥讽的看向嵇泰宁,凉薄至极:“本殿又不是猴儿,本殿家中尚有爱妻,嵇谏议如此怕是不合适吧?”
这是明晃晃的打脸,半分没给人颜面。
嵇泰宁顿时猛然抬眸看了过去,因为太过错愕,他甚至没能顾得上羞恼。
“殿下,此话何意?”
“嵇谏议此话容后再道,本殿诚心招揽,原本也是想两得其所。谁人不知太子仁孝,嵇家既然与郑家早有龌龊,便该知道皇后有多憎恶嵇家。如今是太子式微,这才愿意招贤纳才,获得更多助力。”
“然而嵇家若真陷入这糖衣炮弹之中,便是灭亡之日的开始。若是太子掌权,定然会扶持郑家,即便是郑家旧人他没能找回来,愧疚之下又岂会重用嵇家?”
这番话清晰至极,有条有理,几乎震慑人心。
嵇泰宁有些犹疑的看向他,这和他拒娶韵如有何关系。
“想来嵇谏议也不愿意,叫陛下忌惮吧?”
讥讽过后再来一颗甜枣,礼贤下士什么的,李燃也会。
他起了身,一身玄色衣袍张开,便挡住了园中大半的景色。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亲自端着酒盏,遥遥向嵇泰宁举杯,殷红的唇角微微扬起,声音低磁清越道:“这杯酒,本殿敬嵇谏议……”
还没等李燃说完,嵇泰宁便慌忙站了起来,口中说着客气又恭敬的话。
这样的事太子做多了,嵇泰宁心中本就有偏见,只觉得这是黄皮耗子给鸡拜年,心中是警惕着的。
但是如今站在面前的是二殿下,要知道二殿下素来冷漠至极,这天底下能得二殿下这般亲自以酒敬之的,又有哪个人?
于是很顺利的,这件事情便这样结束了。嵇泰宁也没再提将女儿许配之事,他方才敏锐地听到二殿下对皇子妃的称呼。
从前太子微服宫外,提起太子妃之时笑得柔软,与人说起之时也只是道了句“拙荆”,这是最朴素的称呼。
而如今听到二殿下这般称呼皇子妃之时,嵇泰宁心里便知晓,这是极在意家中皇子妃的,怕是拒娶缘由也多少包含其中。
但是即便是二殿下拒绝了,即便是扫了他的颜面,他此刻也不能就此翻脸。
刚刚二殿下的那一番话,几乎说到他心里去了。太子对郑家情义向来深重,当年郑家落罪之时,太子几乎不要储君之位,也要跪在太和殿外,求陛下收回成命。
如今瞧瞧,嵇泰宁不能肯定若是站在太子阵营,会不会在其事成之后,便又来一招狡兔死,走狗烹。这一招陛下当年玩的可是太顺遂了些,甚至还是言传身教亲手教太子着手去办的,要知道当时的程将军在西北是何等的战功赫赫,不也是折四在了边地。
于是思索一分,嵇泰宁还是选择了屈服。他面上挂了笑,于是便开始新一轮的饮酒。
瞧着这一幕落定,杨文述眼底涌现一抹暗色,抬手白瓷酒盏便递到了唇间。
而此时嵇家后宅,一排桂花树郁郁葱葱,挡在了窗棱前,厢房门紧闭着。
一个穿着淡紫长裙的妇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面上涌上担忧之色,焦急的在外唤道:“韵儿听话,他是你爹爹怎会害你?便是不听你爹爹的,也要出来用些饭才是,其余的便再说。”
里间的人却是固执极了,厢房花折门紧闭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嵇韵如知晓现在自己若是出去了,怕是下一刻就要被母亲拉到爹爹面前,这婚事母亲也是极欢喜的。八字尚且没一撇的时候,便天天在她面前道若是日后二殿下登上那个位置,她便是娘娘,在宫中一辈子吃喝,不愁荣华富贵,再也不用看嵇家那些长辈的脸色。
终于过了好些时候,外间的妇人总算忍不住叹息一声,将食盒放在了门外,带着身边的嬷嬷一起离开了。
厢房里,嵇韵如松了一口气,拉着身边女子的手道:“亏得你提醒我,只是如今我在这房间里躲着,也始终不是个事儿啊。”
她面上露出忧愁之色,十分难过的道:“父亲怎会将我许配给这样的人,我便知道,他和母亲一样,就是只想着攀权附势的。”
在她身侧被拉着的女子与她年纪相仿,身上也是穿着漂亮的罗裙,只是瞧这款式要陈旧些。
廖凝玉攥着她的手安慰道:“韵妹妹放心,即便是姑父如何强求,只要你不答应,那二殿下还能强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