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君伯张口难言,眼睛不觉湿了:“当年您不也说老爷夫人没……”
“那时候不同!”,万钱好像是耍牛脾气的孩童,梗着脖子顶了回去:“那时候……我还没睁开眼睛……我在边疆……我知道,要是人死了,我能知道,我就是能知道!”
万钱表述不出来,他对生死已经有了一种领悟,他与少筠之间有一种不必言辞就能领悟的默契。所以他感觉少筠还活着,他便相信了自己推测的那五六分可能。可在君伯看来,他不过是伤心过度,又犯了这样的倔脾气。想起昔日老爷夫人离世后万钱的模样儿,君伯悄悄啜泣,只能声音不稳的安慰万钱:“好!君伯信爷,也陪着爷,爷想做什么,君伯都陪着。”
万钱回过头来看着君伯,也不安慰也不说话,只抽抽嘴角:“你不信我……可是,我知道她就是活着,不然、不然我南下吧。”
君伯张大了嘴巴:“什么?”
万钱胡须动了动,说道:“赵叔说过,荣叔临走前吩咐过少筠要去北边,一是要找我,二是要盘回北边的屯田。桑氏是正经的开中商人,北边有屯田。少筠昔日就向往那边,若荣叔吩咐了,她必定会去。但筠儿若没死,必定知道何文渊也会知道她会往北边去,所以她一定绕开何文渊,说不准……”
“可即便如此,也不见得要往南去呀!”,君伯百思不得其解:“从扬州往北,就已经是万里之遥,这要是再南下,她一个姑娘家,这千里跋涉,也扛不住呀!何况她也没有官凭路引的,遇着市镇,她是寸步难行!要是桑姑娘活着,明知道爷一定会回来,为什么不来找爷……就是她去往京里,不也是要找爷……”
万钱摇摇头:“你们都以为她会回来,可她一定不会。她虽然没了爹爹,但自小有母亲姐姐弟弟疼爱,也对他们感情深厚,所以脾气里的乖张藏得好得很。眼下她眼睁睁的看着家散人亡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心里……她又不是没有能耐,为什么要回来抱着何文渊的大腿,觑着官老爷的眼色做人。我知道她,她恨就会想法子泄恨,她遇着困难,从没有想过回头,不然怎么两淮名著?所以她一定不会回来。等她回来那日,就是鸡犬不宁之日。所以我得找着她,为我,也为她……”,万钱说到这儿说不下去,因为心里压根不敢去想。他曾在万花楼亲眼看见过她怎么一句话就挑唆得晚娘上门要债、毁了自己哥哥的名声。他不敢想象,少筠一旦打破了世俗道德的约束,会变成怎样惊世骇俗的人物!他怕,他怕她走的太远,再也回不了头,再也不能与他在一起春赏梨花秋赏菊。
“何文渊在两淮这一闹,这几年的盐市都没法活泛起来了。扬州这边的残盐生意,只怕也接不到太多的活来做,有桑贵还有原先的老付,足够了,我不如四处走走,”,心中忐忑万分,万钱只好转了话题:“上回在福建,也见过红毛子的玩意,你说是奇巧淫技,但我看也好得很。但上次走得太过匆忙,没能认真打听海上面的事情,听闻里头大有文章。何况,渔村一案,是海盗所为,于情于理,我得去探探。”
作者有话要说:万钱了解小竹子的脾气,所以不敢小看她。
明朝自成祖朱棣后禁海,但海盗十分猖獗,海上的海盗,亦商亦盗。
☆、143
少筠在博茶外的草荡里逗留了十余天,期间小七觑准了机会,进了博茶,一去去了三天。
那三天,老柴没敢睡一个囫囵觉,就怕小七出了事,连累少筠。
四月初六,小七拿了好些饮食回来,一脸喜色。他一看见老柴,就笑着说:“师傅,王师傅十分好说,照看了我三天好觉呢!”
老柴摇摇头,教训他:“你睡了三天好觉,反叫小姐担心了三天!老王怎么说的?”
小七看了一旁的容娘子一眼,又避了避,只对老柴同少筠说:“王师傅待我很好,只可惜咱们家里遭难。又说我要是愿意,也能留下在他手下学着煎盐,做生不如做熟的,不会叫我饿死。我怕他起疑,应下了,但我与他的交情不厚,他虽然隐约提了两句怎么不叫我饿死,却没有仔细说。我寻思着,跟私盐那档子事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风声紧,他口风紧些也正常。师傅,要不小姐别露面,您去打打交道,我觑着王师傅这人虽然做生意不规矩,人倒是厚道的。”
老柴沉吟了两番,又问少筠:“竹子怎么说?”
少筠想了想,说道:“柴叔这一出去,人家自会怀疑我了。”
老柴点头:“竹子,这避不了。”
少筠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柴叔,你去吧。你肯去见他,他自然知道事关重大。眼下风声鹤唳,他要是还敢应承你,咱们也不怕他会往外说,毕竟商船会在这儿停留,就不简单了,官府知道了,他也脱不了干系。要是他不肯应承你,咱们……咱们也不怕,供出咱们去,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跟着何文渊那一套,他还不如冒险送我们一程!”
老柴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了,竹子,我这就去安排,小七在这儿,一有风吹草动,只别管我了,走了就是!这道坎,咱们迟早得迈过去的。”
少筠点点头,送走老柴。
随后,小七拿了饮食去招呼容娘子,两个丫头才上来问她,究竟怎么打算的。少筠没有瞒着两人,细细分析给了两个丫头听:“何文渊一心念着开中盐,可他不知道两淮有些累积的灶户,谁不私下卖些余盐?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为了家里养着的灶户,为了自己的灶籍,不得不行开中盐。今年要不是阿贵有能耐在别处贴补,开中盐哪来这么风光?所以何文渊面上闹得凶,实则底下鸦雀无声。想老王这些人,未必不恨他入骨,未必不阳奉阴违。所以咱们不需要害怕。”
虽然少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侍兰还是洞悉了少筠心中的忐忑,因此搂着少筠:“小姐别怕,再有事,还有兰子挡在前面!旧日小姐要是心里十拿九稳,最多也就透露一两句给咱们听……”
少筠苦笑,兰子,你未免也太过善解人意!
侍菊听了推了推侍兰:“就你聪明么?眼下什么境况?哪里还怕得了那么多?!前怕狼后怕虎的!我就不怕,他要是敢绑了柴叔,我先踹他一脚窝心踹,再给他一刀子!你看我敢不敢!”
“还是这么炮仗的脾气!”,少筠嗔了侍菊一眼,然后振作了精神:“我虽然也忐忑,却也不十分害怕。天无绝人之路,前面没死,就是老天爷要留着我的命却闯一闯的。”
侍兰听了轻叹了一口气:“既如此,咱们好好吃饱,谁也不能装着不饿、没有胃口。”
……
老柴去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有些释然的:“成了!咱们在这儿等着就行。”
少筠有些奇怪:“柴叔,那王师傅怎么说的?眼下形势紧张,怎么还会有船?”
“老王见了我,惊得合不拢嘴,也没等我交代,自己就先避了人。然后就说‘得,我也不问兄弟你什么事,横竖我权当没见过你这个人。’,我就笑,说家里没了,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我惦记着二爷,想带几个小子找路子往北边去,盘一盘北边的屯田。他听了也不问,只劝我,还去个鸟,屯田早被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