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儿!她来做什么?」德王妃站在儿子面前,矜贵的问着。一个妓女也配坐在族长的帐幕中?不管她如何的尊重儿子,也不允许有这种败德的事发生。哼!这女人只配坐到羊棚去!
「她来陪我。」耶律烈没有起身,看向母亲。「请回座,母亲。」他的口气显然不容辩驳。
「别忘了你的身分!」德王妃抿了抿薄唇,丢下这一句转身回后方,恨恨的打量了那汉女--一个瘦得可以被风吹走的鬼丫头,真不知道儿子看上她那一点!
君绮罗感受到德王妃不屑的注视,以及周围不断投过来的打量、揣测的眼光;她抬眼看耶律烈。
「为什么要我出来?」
「让你见识大辽的文化。」他端了杯酒到她唇边,想让她暖暖身子;几朵雪片落在她发梢,他轻轻为她抚了去。
君绮罗轻啜一口,酒触舌尖,立即麻辣了唇舌,呛了出来。她从不知道北方的酒这么烈!十足十的烧刀子!以往她只喝桂花酿,还以为酒都是香甜中带苦而已。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笑了!搁在桌上的手撑着脸,一手轻拍她后背,欣赏她嫣红的双颊,像是铺了层胭脂似的,美丽极了!
她只觉那一点点酒穿过喉头直烧到全身,推开他拍抚的手,决定不再喝一口。
经过了咋夜,他们之间似乎又有些转变了。回到这里后,他变得好相处,也没再发怒过,甚至是眷宠她的;比起先前的强取豪夺,目前这张面孔更让人不安!她这冰冷面孔还能维持多久!她忍不住看向他,却有些讶异的发现他的穿着与以往不同。这应该是正式的服装吧?她刚才没注意到。
他的头上戴着黑色的皮帽,由黑狐皮制成,皮毛朝外,帽子中央嵌着一颗雕着耶律部族标志的白玉。 滚金色皮毛的窄黑袖,宽只窄袖,袖口以金带束住,腰缠玉束带,左居上披着金貂毛制成的贾哈;贾哈上头烙着耶律合族的图腾,而原本在他身上的披风此刻已在她身上,披风襟中缀满华丽的珍珠。
他该是这样打扮的!再也没有比这种衣服更适合他了!挺拔、俊朗、又兼具王者气息,这才是北方威武的男儿呀!
「你在挑逗我吗?」他执起她一束垂落在额前的秀发轻吻,狂野的眼神直逼视着她。
她忙挪开眼,望向远处,才发现广场四周已陆续围上了人,一圈又一圈的,男女老幼都有,个个都像穿上他们最好的衣服似的聚集在此;而部族军则已退居在主帐后方的空地上。
今夜是洗尘宴,也是祈福会,为即将远行去上京的族长祈福。所以方圆十里内的耶律子民全来了。才一下子的光景,便看不到人望的尽头,而后方的火光又一堆一堆的升起;人民带来了自家的牲畜来此宰杀、烘烤,而王府内正由士兵抬出一大桶又一大桶的美酒,所有的族人都在等待狂欢。
君绮罗霎时忘了寒冷,看着四方黑压压的人群,一族簇的火光,与随之而起的笑语。不知何处传来笙乐声,助长了热闹的塞外风光。
原来,凶恶如豺狼的契丹人也有这么亲切和善的一面。而他们的休闲与欢笑,就是一堆人围在一起,不讲究华丽排场,处处可随地而坐,便是快乐了!
然后,她看到耶律烈举起了左手,所有人全都静默下来,只有火光依然明亮。那真是王者的气势,不必任何言语上的命令,所有的敬畏目光全忠诚的看向他。然后,他扶她站起来,所有人也立刻起身。
十个身披彩衣、秃发的巫师,手捧着一口造形奇异的金质容器,赤足的恭身在耶律烈面前,喃喃念着祈文,再绕向营火走了三圈,最后容器中的液体全倒向族长面前一只金龙盆子中。十个巫师全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入盆中,再围成拱形,双手合十念一些咒语;耶律烈则以右手深入盆子中,以祈咒水点额头、点心直到巫师完成祈福仪式,退下之后,人民才高声欢呼出来。接着就是一群背背着弓箭、光着上身的勇士围着火光跳狩猎舞。热闹的夜晚于焉开启!
看着一大块有如她头颅这么大的肉块放在她面前,她不知该如何吃才好,即使它非常香!契丹人是用手抓食的,但是她做不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以往与耶律烈一同用餐时,有匙、有筷的,毕竟契丹建国后汉化很深,可是今天这场面,是非常辽化的聚会,除了刀子用来割肉外,唯一的进食用具就是双手了。
耶律烈看出了她的困窘,将她环在怀中,拿出匕首为她把肉切成一小块。
「你该尝尝大口吃肉喝酒的感觉,别有一番滋味。」他喂她吃了一小块瘦肉。
大口吃肉喝酒?然后变成跟那些女人一样?
君绮罗看着不远处几个衣饰华丽的少女,以大宋的审美眼光而言,她们又高、又壮、略胖,是相当粗糙的美丽的女人;不过,大辽女人对她这大宋女人的评价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她这薄弱的身子扛不起牛羊,担不起家务,又没有大胸脯来蕴藏丰富的乳汁,恐怕养不活北方的小孩。聪明一点的男人都不会将她列为妻室对象。如果她真的嫁给辽人,恐怕活不过一季冬天。她的面孔是她唯一可以让大辽女人妒忌的地方;身材丰满与否分界了长城内外的审美标准,但是面貌的精致美丽却同是美人必备的条件。否则她凭甚么让耶律烈紧抓她不放?又这般怜惜?
她发现他的易怒来自她言语的刺激。每当她不言不语时,他就会很温柔的待她!以往在贺兰出直当他是盗匪,忙着维持自己的尊严,又为了怀孕的事经历到他的盛怒,根本没有认清这一点。
对她温柔的背后,又有甚么意图?
其实所谓的「温柔」也不像是江南男子所表现的那般温文儒雅。他是豪迈不拘又粗旷不群的,这类男人的温柔表现只是较平常小心翼翼,并且会注意到她的需求而已。
但,就只是这样却已让她的心日渐撤防。
她有预感,这只是短暂情况!他会对她这般好,若不是因为他即将与她分别,就是以为她已甘心臣服,愿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她知道后天他就要去辽国的首都,并且这一去是一个冬天。
那么,这段期间便是她逃跑的机会了,只要他不在,便成。
有了这份计划,她便不再违抗他,对他的示好也不再表示推拒,即使明知他深沉的内心正用着不同手段想逼她丢弃一切抗拒。就让他以为这种攻势奏效了吧!她只是在虚应他不是吗?他明白对她硬来只会引起她强烈的反弹,而她也明白直接对他挑衅只会让他更想征服她。所以他们同时改变了对待彼此的方式。
他不是真心的,他根本没有心!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逃!一定要逃!逃开他的掠夺!再不走,她一定会完全如他所愿的臣服。而她此刻的恩宠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当她将心交给他,他就会开始弃之如敝屉,到时就不再是尊严或人格的问题了。她会放弃一切,卑微的乞求他的目光!但他却已玩腻了她,看上新目标,再夺来一个佳人。
那时,她一定会死,并且在很卑微、又很羞辱的情况下因心碎而死!
这是女人的悲哀!当她被一个男子侵占了身体之后,便会产生仅专属于那男人的想法,再如何不堪的情况下,都能委曲求全,只求那男人会是自己终生所依恃的良人。
她不允许自己落到这种下场!是的,她和全天下女子一样,无法再接受第二个男人,但她不要委曲求全,死也不要等到男人厌倦之后的鄙视眼光!她宁愿舍弃一切!不要丈夫、不要婚姻。事实上,他也不会给她名份。
历代以来,那一个靠美色事人的美女会有好下场的?毕竟她从商了四年,也不再是天真无知、心存幢憬的少女;即使他的温柔会使她迷网,但只要想到没有希望的未来,心头就再也热情不起来。
她总是冰冷的;耶律烈端详她好久,她的眼光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