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高升,烟波浩渺的广运河上,笼罩着大片大片的赤芒。
一艘垂幔挂彩,富丽精致的画舫破开水面,霸道地掀起层层涟漪,漫无目的地在河面上游逛着,随性而自在。
裴玄霜坐在画舫二层的包厢里,无言地望着东南方。
适才,她眼睁睁地看着封锁河面的官船停靠回岸,船官亮出绿旗,示意往来船只通行。她也看到载过她和孙婉心的客船驶离码头,重新扬帆起航,潇洒而去。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然被谢浔逼至画舫,困在这座可移动的,装饰得极为奢靡的牢狱里。
她走,河道封锁;她回,河道解封,一切恢复正常。这其中的猫腻,便是她是个傻子也能想得清楚。
一想到自己再次着了谢浔的算计,裴玄霜当真是怒不可遏,她不明白,谢浔为什么就不能放她一马,还她一个清净。
“此处风景如画,裴医女无心赏景便罢了,怎地还神色凝重,皱眉不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青石酒案的另一端,一袭轻盈飘逸绛纱袍的谢浔执盏冷笑,面有怫悒。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盏,指间散发出的吱咛声叫人毛骨悚然。
裴玄霜双眸放空,权当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
谢浔盯着裴玄霜那张油盐不进,冷若冰霜的脸,冷嗤一声,撂下酒盏,猛地攥住了裴玄霜的手腕。
他速度极快,饶是裴玄霜及时做出了反应,却仍旧被对方抓了过去,半个身子都倒在了酒案上,她冷着脸抬眸看他,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是现出浓浓的恨意。
“肯做出反应了?”谢浔盯着裴玄霜浅褐色的水眸狞笑,“本侯还以为你要在此坐枯禅,不喜不怒,直至海枯石烂。”
说完,猛地松开了裴玄霜的手。
裴玄霜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狼狈地撞在了半开着的窗牖上。她双手撑地,一点点调整坐姿,干脆坐在了窗牖前,临窗远望,再不理会那谢浔。
微风缓缓袭来,吹得那一头柔软的发丝上下浮动,轻薄的纱袖也乘着微风轻轻荡起,在纤细薄瘦的腰身上滚起层层涟漪。谢浔不加掩饰地在那软若无骨的纤腰上看了看,目光前移,来到那清冷雪白,不假辞色,灵秀脱俗却又带着几分魅色的女子,心旌荡漾。
“说罢,你着急离开京城,是想干什么去?”
谢浔的语气软下来几分,可目光依旧压迫冰冷。
裴玄霜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偏是不说话。
谢浔目光幽幽地盯着裴玄霜看了一会儿,倏然一笑,低头捏了捏眼角,带着几分嘲意道:“你要去雍州寻找你的亲人对吧。此事简单,本侯派人往雍州走一趟便是,你不必奔波劳苦的折腾,在京中等消息即可。”
裴玄霜闻言一怔。
眼底泛起几丝不安的情绪,却被她飞快压制了下去。她垂下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地道:“这是我的事,侯爷无须挂怀。”
说着矍然一愣,扭过头来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到雍州寻亲的事的?”
她只顾着生气了,竟忽视了如此严重的问题,她要去雍州的事只有孙家人知道,莫非,是孙家的人出卖了她?
思及此,裴玄霜不由打了个冷颤,心头似有什么东西碎开了,密密匝匝地泛着疼。
谢浔闻言只是笑了笑,倒了盏酒,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裴玄霜,你是个聪明人,可惜,总办糊涂事。”他睨着裴玄霜,“你走的匆忙,不像寻亲,倒像逃难。本侯真的想弄清楚,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