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蒂止不住双手的颤抖,好不容易才将话筒准确掛上。虽然另一端没有应声,但她确信比昂奇先生正是接起电话的人。那晚比昂奇先生留下的电话名片,早在同一天就被崔蒂销毁,她骗了比昂奇先生,其实自己从未忘记这组号码。
崔蒂连喘息都在发颤,她不断伸手抹过脸侧与发际,试图擦去脑海中想像出来的污渍。现在一切感官都无比清晰、锐利,而且同时充斥在崔蒂的脑袋里。话筒柄上熠熠发光的汗渍、脖子抓伤处传来的搔痒、耳边隆隆的心跳与喘息、从左前臂深刻咬痕涌出的鲜血、黏在背上的人造丝料,崔蒂心烦意乱地挥开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正视骇人的事实─
她刚刚杀了一个人。
崔蒂把已经被扯烂的袖子用力撕下,赶在新涌出的血有机会滴落书房地毯前,把前臂的伤口粗略缠住。她在裙襬上抹抹手,也顺便把话筒上的污渍拭净,然后仔细环顾整座房间,它必须跟柯尔先生离开前长得一模一样。
崔蒂调整了电话线的位置,然后大致照着自己进来的步伐后退,确定地上连一丝她身上洋装的布料纤维都没有遗落之后,崔蒂站到门外,捡起一旁引起杀机的两封信,将它们依照稍早崔蒂开门时看见的样子放回,完整的信封、地址朝上、彼此交叠,就是卡拉顺手将之塞进门缝后会有的效果。
极度惊惧引起的颤抖、躁狂渐渐消退,冷冰冰的事实注入崔蒂体内─她最好在柯尔先生回来之前尽量争取时间。
现在整栋房子静悄悄的,早上柯尔先生在出发回纽约之前,派了寇帝留守农舍,以防下午卡拉出门採买明天派对所需的食材、用具时,崔蒂有机会踏足不该造访的区域。那小子现在应该快从农仓走回来了吧。
柯尔先生是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昨晚答应崔蒂明天会在这里办场派对,所以得回去准备些卡拉无法採买的东西,顺便处理点公事。
公事,崔蒂在心中麻木得想着,现在我也有公事处理了。
她下到一楼,像幽魂似地轻悄经过客厅与厨房,打开了储物间旁边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落日馀暉不偏不倚照亮卡拉苍白的脚踝,她正头下脚上得倒卧在阶梯处,身体下方垫着崔蒂紧急从卧房拆下的床单,现在卡拉头部枕着的那块白布已经染红,恐怕血污已经咬进木质阶梯难以去除。崔蒂咬紧牙根,一路向下、越过卡拉的尸体,接着抓起仍洁白的床单边缘,继续将人往下拖。
同时想起前一晚在餐桌上的对话。
【前一晚】
「看来纽泽西的步调让杭特小姐很乏味阿。」
崔蒂已经在饭桌上沉默了一段时间,关于比昂奇先生现在可能正採取的行动让她魂不守舍,以至于方才柯尔先生与卡拉交谈的内容她完全没有跟上,更不用说餐盘内的食物几乎没动过几次。卡拉语气随意,实质不乏指责意味,引起了柯尔先生的注意。
「是这样吗?」柯尔先生继续嚼着嘴里的燉牛肉,朝崔蒂投以一瞥。
崔蒂放下手中的叉子,自从早上发现卡拉的秘密,还有中午偷听到柯尔先生的对话内容之后,无论她怎么提醒自己保持正常,仍是露出一副鬱鬱寡欢的模样了吗?没问题,包含部分事实的谎言总是更有说服力。
她浅浅叹了口气,说:「难道柯尔先生不觉得无聊吗?」
面对崔蒂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眼神,柯尔先生清了清喉咙:「崔蒂在纽约过惯了五光十色的生活,可能适应不良吧。」
卡拉冷淡的眼神来回看过小叔与崔蒂,然后沉默得继续用餐。
「…我都快闷死了。」崔蒂的抱怨声虽然细不可闻,却仍是清晰无比得传进柯尔先生耳里。
「嘖,」柯尔先生不耐烦得摘下塞在领口的餐巾拭拭嘴唇,接着说:「带你来呼吸新鲜的乡间空气哪里不好?晚上的咳嗽不是稍停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