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鸣考上BJ大学那一年,家里大摆宴席两天三夜。两天三夜里,林家门庭若市,近处的,远处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两天三夜里,林长根异常兴奋,即使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也能精力充沛地进进出出,穿行于席间,和一桌又一桌的客人推杯换盏,听着对方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他不去计较这些,不管是谁的祝福,也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他听完后,都是开心地笑,头往后仰地大笑,然后举起右手,在客人眼前晃动手里捏着的酒杯,满面红光地说:“来来来,咱们把这点干了!”说完头一仰,杯中的酒下肚。喝完,林长根先站直身子,接着上半身前倾,拱着手,原地左右转动九十度,说:“各位吃好喝好,自己找地方坐,人多招待不周,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啊!”说完走向下一桌。
两天三夜里,林溪鸣像一个吉祥物,站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脸上努力保持着谦和的笑容,和家人引来的一波又一波客人,问好,握手,偶尔来个拿着手机或相机的客人,问好握手后,还有合影,之后林溪鸣双手给客人递上香烟和茶水,听着客人的夸赞,一遍又一遍。头一天晚上,林溪鸣是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人见人夸的感觉的。他笔挺地站着,每一个客人前来,他都开心地笑着相迎,礼貌地俯下身握手问好致意答谢,站直身子拍照合影,递上香烟和茶水。下午五点左右,陆陆续续有客人前来,溪鸣开始“吉祥物”的工作,到晚上十点半零零散散的客人登门道贺,林溪鸣披红挂彩站了五个多小时,双腿酸痛得想躺下。但是,他不得坐下来休息,哪怕是一小会也不行,因为父母总是把新到的客人带到眼前来,如果没有新到的客人,其他客人也围着他问这问那。林溪鸣不敢怠慢,他要维护父母的脸面,更要让父母的开心不打折扣,就算是双脚因此废了,他这几天也必须撑着,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见过爹和妈这么开心过。许多次,林溪鸣想坐下来和客人握手问好递烟递茶,让自己的双脚得以休闲片刻,又怕那样会怠慢客人,被客人说一个山里娃考上了大学,尾巴就翘起来了,背后指责父母没有家教。
升学宴席结束,众人簇拥下,林长根和何月霞护送着佩戴大红花的儿子,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穿过全村人羡慕的目光,欢欢喜喜地往BJ方向出发。
高考后的暑假,学校组织了多场“名校学长学姐面对面”交流活动,邀请从本校考上985大学的往届学长学姐光临母校,向学弟学妹们传授高考志愿填报、专业选择的经验,分享在名校的学习和生活。这些活动让林溪鸣对北大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知道了北大的宿舍分三个档次,1200元年,1020元年和750元年,1200元档的宿舍有独立卫生间,1020元档的宿舍没有独立卫生间,但楼层有公共浴室,宿舍还有小阳台,750元档的宿舍没有独立卫生间没有小阳台,楼层有也没有公共浴室,洗澡只能去大澡堂,不过三种档次的宿舍房间面积大小差不太多,也都是四人间,书桌衣柜椅子等这些配备都无太大差别。林溪鸣还被告知,北大有逐步拆除750元年这一档次宿舍楼重建的计划。在去学校的路上,林溪鸣把这些信息告诉了爹妈,满腔喜悦依旧的林长根听后用一种独裁者似的口吻说:“选最高档的!”到了学校发现,宿舍是由各个院系分配,学生不能自己选,无论是档次、位置,还是室友都是各院系随机分配。
排队等待办理入学手续时,站在林溪鸣后面的是一对情侣,听他们聊天,得知这对情侣是高中同学,女生是学妹,男生是学长,男生去年以7分之差无缘北大,复读一年成功圆梦,女生一战成功。听着背后甜甜蜜蜜的对话,溪鸣内心不由一阵失落。他在心里对天祷告,希望明年高考,她一切顺利,那样,未来几年,在BJ,他就有属于自己的甜蜜爱情了。
“同学,你是重庆人?”溪鸣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转过身,刚刚和男朋友甜蜜聊天的女孩问。
“不是。我贵州人。”溪鸣说。
“你刚刚和你爸爸妈妈说话,说的方言很像重庆话,”女孩说。
“我们和重庆隔得很近,说话像对方。”溪鸣说。
三人简单自我介绍后,彼此笑着握了握手。
“你是骑驴来的吗?”女孩突然问。
“什么意思?”林溪鸣满脑子问号。
“黔驴技穷嘛,印象中贵州多山地,交通也很不方便,你们出行是不是都骑驴啊?”女孩认真地问。林溪鸣看了看女生,又看了看她背后的男朋友,发现男生也一脸好奇地等林溪鸣回答。
“开玩笑的?”林溪鸣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试探性问了一下。
“不是。我们没有去过贵州,也挺好奇的。”男生说。
林溪鸣再一次看了看男生和女生的表情,确定他们不是开玩笑后,说:“我是先从GZ省会贵阳坐飞机到BJ首都机场,再从BJ首都机场骑驴来北大的。”说完听到前面的工作人员在叫:“下一位同学。”林溪鸣小步跑上前,递上准备好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