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此处却犯了难,立太子圣旨未下,她万不能如此称呼,可若唤作二王爷,却又差了些礼节,只能尴尬地停顿在这。
简昀之却似乎并不在意,只莞尔笑笑,扶起江稚鱼的手,亦朝她颔首后朗声道:“江大人有礼。”
简昀之又对二人道:“劳烦两位山高路远来寻我,不若在此小憩片刻,待我为两位煮些汤面来,用过后再上路吧。”
未来太子爷亲自下厨煮面,江稚鱼实在觉得有些担待不起,可又不好开口拒绝驳了他的好意,正思忖间,就听简是之直截了当道:“不必了,既知山高路远,便更要趁早些,我们在此多耽误一刻,朝堂便要不安稳一刻,莫怪我唐突,二哥还是紧着收拾东西,早些随我返京吧。”
简是之虽言辞有据,面色平淡,可江稚鱼心内知晓,他是不大喜欢他这位从天而降的二哥的。
简昀之应道:“也好,看来是我欠考虑了,既如此,那便出发吧。”
江稚鱼瞧着他,不由诧异道:“您……不带些什么?”
简昀之淡淡笑道:“凡尘俗物皆是拖累,我亦无甚喜爱之物,单我一人,无所牵挂而已。”
江稚鱼怔怔点头,那是他过往年岁的所有,说舍弃便也舍弃了,倒是有一份超然物外的洒脱。
简是之倒是不在意他到底带不带什么东西,只要按部就班将他送回京,陛下能欢欢喜喜将他立为太子,而这之外的事物,便都与他无关。
既已决定,三人也不多耽搁,又照来时之路回返。
似乎是因着多了个人,简是之这一路来的话比来时少了许多,连往时最爱的出言逗弄江稚鱼的环节都省了去。
三人只是默然行路,走出了□□日,到达了一处山脚下,此地已然快至京郊,简是之停下马,朝前望了望,心中稍稍松出口气。
他道:“翻过这片山林,再走出几里,便可入京城了。”
他又仰眸望了望头顶上的天幕,漫天繁星拥月,想来时辰不早了,他再转眼瞧向江稚鱼,见她已生疲态,便道:“今晚先在此休息吧,待明日天亮再行路。”
简昀之无言,默许他的话,这一路来都是这般,无论简是之提议什么,他都是默然照做,从未有过争辩,自然也没发生过江稚鱼幻想了一路的两虎相争场面。
简是之走至江稚鱼身侧,解下披风兀自搭在她的肩头。
江稚鱼脸色微微一红,低声道:“臣不冷。”
简是之未答话,只擅自将披风领口系紧。
第32章、生死同往
三人靠坐休息,夜间山林之中静默非常,除了不时响起的阵阵夜鸮鸣叫,再无旁的声音。
简是之坐于江稚鱼身侧,忽而出手揽过她的肩,将她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肩头。
江稚鱼瞬间一惊,抬眸正巧与他四目相触,便听他在自己耳边低低道:“若是困了便睡吧。”
不知为何,从前被他倚靠时,她只觉无奈,而如今再与他相距分寸,听得他温热均匀的呼吸时,便有如石投湖面,惊起阵阵涟漪,长久不散。
简昀之背靠树干休憩,江稚鱼枕着简是之的肩亦轻轻合眸。
月轮半遮,星透疏木,夜半之时,天地万物都昏沉睡去,唯留下深沉的静谧。
简是之悄然瞧着身侧之人,见她面色平静,红唇微翕,一派安稳睡去的模样,不由暗暗勾唇浅笑。
虽已奔劳一日,倦意上心,可他总归是不敢睡的,此地虽已近上京,晚间又沉静平和,可他仍旧没来由地心生出几分不安,大抵唯有睁眼守着这夜过去方能安心。
静夜无聊,亦是为了保持清醒,他仰目极力望向天穹,追着星移斗转,学起幼时那般数起漫天星子来。
那是他幼年无所事事时,最喜欢的打发时间的法子,那时候还没有朝贵镇日烦扰他,亦没有陈尚书整日里的耳提面命,不知何谓君臣,何谓朝堂,彼时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夜里宫灯若燃得太亮,是瞧不清他所照顾的历历星辰的。
岁月一晃十数年,对于宫廷王位带给他的一切,他早已厌烦厌倦,照顾星子这般童稚之行,亦早被他抛之身后。
他曾常常觉得,此间之内,像是没什么事物能真的惹他欢喜了。
可他垂目左顾,看向身侧酣睡之人时,心内片刻的感慨阴霾霎时散尽,似正巧逢了春,融开他心中冰封湖水,淙淙而流,春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