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殿内便聚了许多人,男男女女、主子宫人,尊卑身份都已不重要了,人与人挤在一起,想的都是如何保命。
陈云廷领着京中尚能调动的禁军的一半为他们此次匆促逃离做保障,另一半则是由刘将军带领,正于此时此刻在禁城门外与叛军刀剑厮杀。
念及此,简昀之不由暗自冷笑一声,也不知那些为国舍命的将士们若是知晓他们拼死守护之人正谋划着如何弃城而逃,该是何等想法。
“殿下!”
思绪转绕间,忽听得有道急促不安的声音响于身后,似还带着些些微微的哭音。
简昀之顿然转回眸,就见是冯知棠正朝自己急急跑来,身上还穿着繁复的宫服,长长裙摆的下角已沾了灰。
“殿下……”冯知棠直直跑到简昀之面前,当下也再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下意识就紧握住了他的双臂,一双乌亮眸子里已浸出点点泪珠,哽咽着就道:“殿下,您没事吧?”
简昀之瞧见她散乱的发髻以及面上避无可避的慌张,心内一下就如冬雪初融般软了下来。
他勉力勾了勾唇,摇头轻轻道:“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冯知棠好似真的被吓到了一般,亲眼瞧见简昀之无事后,便将这三个字低低重复了五六次。
简昀之垂目深深瞧了她一眼,眸底的深沉一闪而过,当下将手伸向腰间摸出一枚令牌,另一手就翻过冯知棠的掌心,将那令牌搁放了进去。
他沉着声音低低道:“此番离宫去往江宁,路途遥远,必然万分艰险,你万不可随往,你现下便持这令牌到东宫去寻何玉成,便是那个常与我一道听日讲的,你认得的,将这令牌交给他,他自会将你平安带离。”
这等燃眉之际,他这话自也说的急,但匆匆交代过后,却见对面之人毫无反应,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他一下便急了,以为是冯知棠不识那何玉成,便又紧着急道:“何玉成常穿一件素青色长衫,身量与我不差,右边眉后有一道疤痕,你见了定然一眼便能认出,我曾请求过他,若有一日当真出了动乱,他承诺会护你平安。”
“快些去吧,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他又催促道。
第50章、突生变乱
冯知棠将那令牌死死握进掌心,又抬起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泪,再次抬眸直视向简昀之时,眸底是说不出的坚毅深沉颜色。
“我不走。”她执拗道。
简昀之蹙了蹙额,心内深知时不待人,趁现下宫内乱作一片倒是好走,便又低声劝道:“知棠……”
可只待他念了她的名字,冯知棠便抢道:“殿下,您无需再劝说,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她定定瞧进简昀之的眸子里,迈前几步走近他,抬手将那枚令牌又重系于他腰间,而后直视着他温声言道:“殿下为我的打算,我都是知晓的,但也请殿下顾及我的心意,在知棠心中,有些东西,是比这世上的任何物事都更紧要的,也包括我的性命。”
简昀之眸底情绪翻涌,望着她低低念着:“这不值得……”
冯知棠只朝他莞尔道:“自那日殿下赠我莲花坠,我便已觉值得。”
“冯尚仪是大梁的臣,而冯知棠是殿下的臣,臣随殿下同临生死,是做臣子的本分,亦是臣的福分。”
简昀之望着她瞧了许久,眸底的幽暗沉了又沉,而后亦对她露出了一个清浅微笑,握过了她的手。
“本宫允了你的心意,但你万要记得,前路几多险阻,无论何时何境,切不可,松开我的手。”
景元七年的正月初十,百年后落在青史里,被史官称为,大梁历史上最慌闹动乱的一日。
京中军士固守城门,提携玉龙为的那位君,却早已带着浩浩荡荡一行朝廷重臣弃都城而逃。
劳苦奔波数日,终于转入了一处荒郊之地,而越过此便能直上水路,一路无阻赶往江宁。
皇帝下令命众人在此休整,虽惹得几多不满,但总算也是遂了那些胆小鼠辈的心意,他们不过暗自怨言了几声,再不敢与皇帝争说。
他们这一行三四十人,其中大半都是前朝臣卿,后室妃嫔混在其内,不过屈指可数。
彼时叶内侍承皇帝口敕传入正阳宫时,皇后与四位主宫娘娘危坐于正殿,面上都是凛然的沉稳决绝,想来是早已听得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