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在北方长大,最擅做各种面食糕饼,与卓家口味很是一致,卓思衡吃过一次她下得卤面后便赞不绝口。再加上柴六嫂的女儿阿环也很是活泼干脆,卓思衡虽说还是不习惯家里有人服侍,不过范希亮的顾虑确实对,他忙起来后实在没时间照顾家人饮食起居,也不能让弟弟妹妹总是自己挨累,花些该花的钱替家人买来安顿和时间也不失为一个自己奋斗的小目标。
卓思衡吃过夜宵的素馄饨,又夸奖柴六嫂一番,柴六嫂兴奋得恨不得卓家几个孩子现在就进院子,她好大显身手施展一番手艺,现在就卓思衡一个人吃得也不多,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负责卓思衡出门和看院的伏季看上去也是忠厚老实的人,不大爱说话,从前有过军差,后来落下病被清退出来,养好后曾在京郊私人的马场当过一阵子帮工,如今马场主犯了事,他也没了工钱,正好他认识范永的一个亲戚,中转介绍来卓思衡家做事,因知道底细,范永也敢将看家这样的差事托付给他。
从什么都要靠自己变成一下子有了三个仆人的“大家庭”,卓思衡觉得自己可得适应一阵子,就像二十五日那天他起了个清早,收拾妥当后出门上班,结果走出五分钟后被伏季驾家里的驴车追上,他才想起来自己不好穿公服走着上班。
这要是真走到了翰林院,第一天就要闹笑话。
他感谢了伏季,上了自家那个便宜买来的二手车上窄窄的蓝青色轿厢,又过了五分钟便到了中书省。
此处衙门正对前路,面前宽阔一道方正场地,砖块平整到连杂草都没有,左右皆有石雕护门,一排桑树横着展开新绿的帷幕,朱红漆门敞开的两侧各站禁军二人,手持戟槊,威武严肃。
卓思衡亮出腰牌得了放行,第一次踏过此门,顿时理解了那些诗文当中士子发出的鱼跃龙门的感慨。
本次二甲诸人均已在翰林院内等候,而前排站着的则是一甲的彭世瑚,卓思衡到后,探花郎许彦风后脚便至,几人见过礼,曾玄度大人也到了。
卓思衡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省试的出题官,曾玄度四十余岁面阔庭方,除了脸上总是有点不太精神的睡相,其余都非常像一个中年读书人该有的样子,他说话慢条斯理,也不因第一次向新下属训话便耀武扬威,只是很平和寻常地告知每个人的工作安排:
“三位翰林院侍诏,除休沐外每日排定班次同我或其余学士进宫,奉诏承记,需谨慎敏达,勿有纰漏,未入宫者则留待翰林院,中书省若有诏令,草拟参详不得有拖延,斟酌辞令需问询其余学士后再定笔。其余各检校,中书省若有诏令命你等抄写传达,需及时赶快,亦不能出错,不知之事多问其余前辈,勿要专断。”
如此逻辑清晰简明扼要,卓思衡觉得自己这个上司其实不像看起来那么嗜睡懒怠。
“卓侍诏,今日你随我入宫。”
然后他的名字就被点到了。
不过卓思衡已然想到,自己就是跟着皇帝身边混日子,就是要成天往宫里跑,必须习惯并且迅速培养文官的业务修养,于是他略微躬身,示意从命。
入宫要乘中书省专门的官用车马,宽敞许多,卓思衡在马车里坐在自己新上司下首位置,和老人家一同闭目养神。
忽然,曾玄度闭着眼睛开口说话:“今日你我入宫不是面圣。”
卓思衡恭敬答道:“是,卑职初来乍到但听安排。”
曾玄度还是闭着眼睛,但这次点了点头,又道:“今日为太子开课,亦是要事,切勿怠慢。”
太子……
卓思衡表面平静应承,内心波涛汹涌风中凌乱。
他们卓家是不是这辈子都要和这个高危职业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