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素君乜丈夫一眼。
“夫人何故如此看我?”
“你说呢?”康素君反问。
丈夫是个倔驴脾气,对女婿多番挑剔不满,积怨已久,绝不是一坛好酒可以扭转的。
欧阳澄放软语调,带着些许讨好地道:“今天咱们交个底——夫人觉得江泓如何?”
酒后最适合吐真言。
康素君心底漫出一丝怪异来。
我跟你说女婿呢,提什么江泓。
是了,江泓是丈夫的得意门生,爱之如子,丈夫赤诚亲近以待,连视为心肝宝贝的女儿也早早许配给他,全然毫无保留。
这几年江泓官场得意,仍孝敬着欧阳澄这位启蒙恩师。过年过节,无论恩师在哪儿,必是有问候信送到,信到礼到,十年间从未缺席。故而欧阳澄也常以此为傲,张嘴闭嘴就是“要是泓儿当我女婿”。
今日,欧阳澄却有些不对劲。
康素君轻哼一声:“你的高徒,学问、礼节,自然都是顶好的。他对你有仰慕之情,瞎子都能看出来。”
“那他对意意如何?”欧阳澄问。
康素君回忆一番,说江泓对女儿有情窦初开的爱恋吗,好像也有,可时隔多年,两个孩子少年时的相处就像蒙了一层雾气,变得模糊难辨。
她记住的,是女儿因惊吓过度,在床上胡言乱语、高烧不醒的那段日子,只有江泓日日来探望,满眼泪痕,跪守在榻前不肯离去。
作为母亲,康素君永远承他这份情。
回到长安,再见到温煦如初的江泓,康素君心中自然是疼惜的,听说他因公务繁忙累得病倒,缠绵病榻,眉骨瘦弱,依稀可以看见当年倔强的少年模样。
可毕竟已经十年过去,江泓这孩子现在是什么样的性情,爱好如何,交些什么朋友,细细想来,竟是一无所知。
昨日再见,他好像还是十分礼貌谦卑,但也更无从交谈。
他对女儿依旧含情脉脉,又总觉得隔了点什么。
是啊,女儿失忆。某种角度说,江泓的“意妹妹”永远离开他了。
康素君杏眼一转,不答反问:“夫君何出此言?”
欧阳澄眉毛一挑,喃喃道:“不知从何时开始,我觉得他并不想当我女婿。”
康素君眨眼:“怎么会?他一直对咱女儿……”
“江泓丧妻后,从未跟我开口求娶意意。”
欧阳澄像是憋了好久的心里话终于找到倾听者,自顾唠叨起来。
“连试探也不曾有过。”
“夫人,你说怪不怪,要是这孩子对咱意意真那么痴情,为何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退婚的事一点儿也不怪他,是我的主意。咱不能耽误意意,也不能那么自私。那时泓儿还小,做不了自个儿的主。但你说,他现在都官居五品了,以后前途无量啊……”
“夫人别误会,我可没有要高攀人家的意思。我是说啊,他还年轻,肯定得续弦啊是吧……”
“说出来不怕你恼,咱闺女频频相亲那阵子,我还真希望江泓也递来帖子,不就是有个儿子嘛,没关系,只要他真心待意意,就是嫁过去给人当后妈也未尝不可……”
“咦,夫人,你怎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怪吓人的……”
康素君连酒也不喝了,放下酒盏,瞪着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