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日头是惨淡的,那光晕穿不透层云,空气中总像蒙了一层迷离的雾气。
清早天还未亮透,半夏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她熟悉的声音,喊出的却是痛楚的惨叫。
来不及洗脸梳头,披衣推门奔出来,就见眼前血糊糊的一片。
井边挂着个人,鼻青脸肿几乎分辨不出样貌。浑身都是刺目的伤和血。
眼泪瞬间冲出,半夏惊恐地奔上前,“哥哥!”
对面檐下站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忍冬顾倾胡萍都在,瑟瑟相互倚靠着,畏惧地望着眼前。
昨日捉拿到的管事娘子已经没了进气,奄奄一息倒在井边。
“半夏姑娘,你是奶奶身边的老人儿了,难道不知奶奶眼里不容沙?”
半夏根本不知发生过什么,她在内院服侍主母,已经半年余没有见过哥哥。
“张妈,我……奶奶因何重罚我哥哥?”
婆子冷笑一声,掂着脚尖步到井边,手里握着的柴火棍使劲戳向男子流血的伤处。
男人发出声声惨叫,半夏听得心痛欲死。
“你哥哥私卖奶奶庄子上的收成,中饱私囊,私下与这管事娘子往来,做假账糊弄奶奶。更为了要你做五爷房里的小奶奶,到处送礼求情。他胆子这样大,做了这么多的糊涂事,仗的还不就是半夏姑娘你在主子跟前的体面?这会子您也不必假装不知情,奶奶到底重情义,当人抓人拿赃都没舍得累及姑娘。”
半夏哭着摇头,“我要见奶奶,我没有!”
婆子冷笑:“这会子奶奶正伤着心,怕是一时片刻见不得。奶奶传了话出来,这事今儿就到这里,瞧在姑娘脸上给你哥哥黄大力留条贱命,再有下一回,姑娘自己思量!”
婆子挥挥手,就有两个仆役上前,解开井上吊着的青年,将他拖了出去。
半夏哭着追上,被忍冬等人拥劝住。
夜里胡萍上值,忍冬和顾倾相约来半夏房前。
冬夜寒意沁骨,半夏抱膝坐在床上,虽披着棉被,仍然抖得厉害。
忍冬一见她憔悴惊惧的模样,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半夏,我托人去瞧你哥哥了,你放心,已找郎中抓了药,他会好起来的。”
半夏呆怔的侧过脸来,清瘦的面庞色如白纸,“忍冬姐……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不该在梦里,想过自己去伺候五爷……我忘了,人做着梦,会说梦话的……定是奶奶听着了,她听着了……为什么,连做个梦也不可以啊?早知如此,我……我就……”
她在说胡话,忍冬惊得不敢继续听,抬手掩住她的唇,哭着劝道:“别说了半夏,别再说了。”
夜晚寒凉的风带走体温,顾倾立在庭院中,仰头望着天边浓重的层云。
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忆起数年之前,那个同样寒凉的夜。记得冰冷的罡风如刀,一刀一刀刮在面颊上的痛楚。记得那只素白纤细的手,攥住她手腕的力度。
林氏的敲打并没有令她恐惧退却。
她会沿着自己铺开的路,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下去。
谁也无法令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