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家里的老规矩,都习惯了……”李志忠皮笑肉不笑地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坐下后稍作犹豫,便直来直去地说道:“陈金,咱们还是别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年胡四死后,我和你那儿子之间,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想必强子也都告诉你了。”说到这里,李志忠冷笑着看了眼无人让座所以只能站在屋中间,却神色平静的侯强,这才接着说道:“我承认,这事儿我做的有不地道的地方,可也不能全怪我,你家那孩子太犟,我李志忠不是不给钱,而且看他年龄小我愿意多给钱,可他呢?就是和我过不去,贵贱不卖……你不信问问强子,我说的是不是?当然,我这边家里的孩子们年轻气盛,和自默之间呢,也打了几次,不过你家自默可没怎么吃亏,真要说起来,我老李家的孩子们,受的伤更多,更重。这,你可以在全村打听一下,也可以问强子。其实我这心里面,还顶佩服自默这孩子,真不愧是你陈金的种,是条汉子!你陈金知道,全村人也都知道,我李志忠是什么性子的人,我老李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更不要说,还是载在了一个半大孩子的手上。你问问强子,这些年我老李家怕过谁?到外村打架抄家的事儿咱都干了好几次,就没打过败仗!可偏偏在自默这个半大的孩子面前,我身为村长都丢了面子,我老李家,也丢了份儿!”
这番话,李志忠说得可谓相当有水平了,软硬兼备,不丢自己的威风气度,也给足了陈金面子。
陈金笑着点点头,摆手道:“嗯,具体情况强子已经跟我讲过了。我呢,也不想刚从监狱里出来,大过年的就再闹出点儿是非,所以寻思着讨个好彩头,图个吉利,今晚就把咱们两家的事情谈妥,拖到明天就是新春了,不好。胡四那处老宅的房子,已经被你拆了,这事儿是你老李家,尤其你李志忠做得不地道,明抢我们家的东西啊,我陈金活了四十多岁,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当然,房子拆了也不能再盖起来,那是为难你,是踩你的脸……咱们痛快点儿就事说事,你说给多少钱补偿吧。”
李志忠心里一喜,李家众人悬在嗓眼儿里的心,也落下了大半截。
这件事,能谈就好啊。
钱是小事儿,只要不和陈金这头跃出牢笼的猛虎硬碰硬,比什么都强。
反正,花多少钱,都是李志忠掏腰包。
所以对于陈金刚才那番话里毫不遮掩的威胁,和傲慢,李志忠和家族众人也就假装听不懂了。甚至还因为陈金那几句话,判断陈瘸子住了几年监狱,曾经的锋芒和棱角、脾性、胆识、血性,都被磨灭得没了,所以才会说要和谈,不想刚出狱就再犯事进去——可不是嘛,他如果现在就犯事儿,要承受的刑罚力度会更大,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六年?
远比家族众人想法更多,也更深一层次,更为了解陈金的李志忠,稍作思忖后,抬手伸出食指,道:“一万。”
客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志忠真有魄力!
九七年,一万元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在秤钩集村谁家想要一块宅基地,加上给村干部的好处费,最多三四千块钱就能解决问题。况且,胡四那处老宅的占地面积,比当前政府规定统一的宅基地面积,还要小三分之一。
陈金笑了笑没有作答,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自顾自点了一颗。
李志忠皱眉道:“陈金,你这几年人在监狱,可能不太了解咱们秤钩集的宅基地价格,我出一万,可以说是天价了,还包括给自默那孩子的医药费,修你家宅子被砸了的地方,绰绰有余。如果你觉得吃亏,咱换个补偿方式,我给你修宅子,然后给你家里安置一块新的宅基地,比胡四这处老宅基地面积大,我再给你多拿出三千块钱来,这样够意思吧?”
陈金眼皮耷拉着,悠悠然吐出一口浓烟,笑道:“五万,这事儿就算了了。”
“陈金,你这可有点儿讹人的意思了。”李志忠表情沉了下来,“五万块钱,别说是一块宅基地了,整个院落的房子都足够盖起来了!”
陈金点点头,道:“你,拆了胡四的房啊。”
“胡四那三小间破屋,全都是破砖烂瓦,我他妈为了清理花掉的钱和功夫,都比他那房子值钱!”李志忠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又强压着火气坐下。
陈金不温不火地说道:“但我儿子在乎那几间破屋,不是它只值多少钱的问题。”
“你……”李志忠咬牙切齿。
“以前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护犊子……”陈金耷拉着眼皮微低头笑着说道,一边抽着烟,像是一只正在打瞌睡的老虎,但虎威愈盛。
见李志忠铁青着脸却不是说话,当即有老李家几个年轻气盛的子侄豁然起身,壮着胆怒容满面地喝斥:
“你穷疯了吧?”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我们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吓唬的住,大不了咱们打呗,谁他妈怂了谁就是丫头养的!”
“都说你陈金厉害,我还就不信这个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