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士子大多是家境贫寒之人,所以对饭食并不挑剔。褚若贞也不收他们束脩,像是张如绪那样的,褚若贞偶尔还会贴补点米油。
孙辂家境优渥,在其中算是个例。因此他年纪虽轻,但因学问最好,又经常带些碎银来,替褚先生负担开支,所以破例做了斋长。
至于齐鸢这等豪富人家娇养的小公子,家财不知道顶多少个孙辂,在这里简直是三亩竹园出棵笋,独一份了。
齐鸢跟着众人身后打饭,旁人都觉稀奇,因此频频朝他看过来。当然也有对他持有偏见的,少不得瞪几眼冷哼几声。
齐鸢被看得不太自在,但心里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要知道学馆的开支来源可都是社学里那帮膏粱子弟的束脩。原身之前交的束脩可是足足的,而且齐家还给了褚先生学田,单那学田每年收的租银也不少了。
这些人只知道鄙视唾弃小纨绔,但小纨绔是天生富贵,又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齐鸢虽然不是纨绔本人,但对对方的名声十分在意,别人瞧不起小纨绔,比别人瞧不起现在的他更让他介意。
因此他心里十分不爽,中午打了饭后也独自选了块地方吃,不屑跟别人为伍。
孙辂匆匆赶回乃园时,见到的便是穿着松黄色云锦长袍的齐鸢自己独坐会馔堂一角,小脸微抬,嘴里鼓鼓囊囊地吃着东西,面色傲然不屑,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简陋的草堂里,其余士子都是青色蓝衫,草堂外又是春辰草绿,因此放眼望去,独独地显出了这一份嫩黄色来。偏偏齐鸢生得面色娇嫩,憨然可亲,让人恨不得看一眼就想亲一口。
孙辂不由多看了两眼,忽然又想起了昨日谢兰庭的那句“风生竹院,月上蕉窗”,不禁心道,小师弟的确生得风流韵致,一嗔一怒都令人忘俗。
他想到这暗暗摇头一笑,转身朝齐鸢走去。
齐鸢正在腹诽几个态度不好的士子,抬头就见孙辂含笑朝自己走来,忙放下东西。
原本在远处冷眼观察他的学子们也看到了孙辂,又见这位斋长头戴云巾,穿着湖蓝色行衣,以青色玉扣大带束出腰身,脚上一双同色云头鞋,看着格外神清骨秀,器宇轩昂,不由暗暗赞叹。
然而很快,众人的赞叹就变成了惊讶——孙斋长怎么直直冲齐鸢去了?
甚至对小纨绔十分恭敬有礼的样子?
“齐师弟。”孙辂并不管众人神色,几步过来,与齐鸢见礼,随后笑道,“师弟,县试报名已经开始了,若师弟不嫌弃,下午便让师兄给你做保人,陪你去报名如何?”
齐鸢这才知道今天竟是县试报名日。
只是他也看出了孙辂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面色也有几分疲惫,想是昨天在藏书馆彻夜苦读,今天一得消息就来找自己,未曾休息的缘故。
齐鸢忙摆手,笑道:“不用,我找张师兄一起去便可。”
孙辂摇头:“如绪兄家里有事,怕是来不及。怎么,我给你做保人你还不愿意?”
齐鸢一愣,心想张如绪家里有事?张师兄可是学馆里最勤奋苦读的,怪不得今天没来学馆,看来不是喝醉酒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心里有点担忧。孙辂原本是开玩笑的,这会儿见齐鸢皱眉不语,心里到真有些不是滋味了,“嘿”了一声,道:“你这家伙,你师兄我可是头一次给人做保,以前别人拿了多少银子找我,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担保人是要保应试生童身家清白,非娼优皂隶、奴仆及其子孙,保住生童无冒籍、匿丧,顶替,假捏姓名等,虽然一县之人彼此也算了解,但孙辂嫌麻烦,他又不缺那点保银,因此从不揽这些事情。
齐鸢回神,见这位要羞恼了,赶紧笑道:“有师兄这个院试案首做保,师弟可求之不得呢,先谢过师兄。”
俩人这边有说有笑,远处的士子们却完全看不懂了。孙斋长可是他们学馆最清高自傲的了,怎么对齐鸢这个公子哥儿这么好?!
有一位圆脸士子胆子大,忍不住朝这边走了两步问:“齐……齐师弟可是又要参加县试?”
一个“又”字特意咬重了讲。
齐鸢回头看向他,没等说话,就听孙辂道:“朱兄可是有什么提醒师弟的?”
姓朱的士子只是实在好奇,心想这位年年考,年年不通的,也不知道折腾这一遭图什么。但孙辂快要把“多管闲事”四个字摔他脸上了,他也只能嘿嘿笑笑,故意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今年江都县可有好几个神童呢,齐师弟怕是遇到劲敌喽!”
说完,远处几人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各自三三两两走开了。
齐鸢并不在意这几人的取笑,只是好奇地问:“孙师兄,本县也有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