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挑中了路家的三姑娘,她的八字与长子相合,一旦两人结了阴亲,长子就能借一些妻子的福运,来世他会康康健健,一世平安。
她觉得老爷所言句句是为长子考量,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当时的画面在华大夫人脑海中急速地闪现,她微微凝眸,呆立当场。
等等!
在她答应了给长子结阴亲以后,老爷有没有笑呢?
是笑了吗?!
华大夫人脑海中再次浮现华大老爷那会儿的笑,他的笑似欣慰,似期盼,似狠厉,似野心勃勃……那个笑容太诡异了。
“老爷!”华大夫人双眸瞪大,眼睛又红又肿,她反过来紧紧地抓住华大老爷的手臂,厉声问道,“你和熙哥儿、照哥儿的病有没有关系?”
“说啊!”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几分声嘶力竭的感觉。
“你闹够了没有?”华大老爷恼了,脸色涨得通红,重重地甩开了妻子的手。
华大老爷不再理会妻子,自己率先上了马车。
“走!”
他语声凌厉地丢下这个字眼,随即车夫就挥动马鞭,驾驶马车毫不恋栈地离开了。
华大老爷的这个反应反而证实了华大夫人的猜测。
华大夫人浑身发凉,心脏似是多了好几个孔洞似的,寒风呼呼地钻过那些孔洞,又冷又痛,直痛到了骨髓里。
华大夫人茫然无措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顾燕飞,嘴巴动了动。
她想问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像是被掐住似的,又像是火焰灼烧般灼痛。
顾燕飞似是看出了华大夫人的心意,淡淡地又道:“这灵魂上的罪孽是来自家族,世世代代,只要供奉不止,就永不止息。”
“姓氏便是原罪,自会报应到子嗣的身上。”
“你的长子,就是因此而病。”
她的字字句句如雪粒落冰河般轻轻地敲打在华大夫人的心口。
“……”华大夫人更茫然了,觉得顾燕飞的每个字都听得懂,可为何连在一起,她就不懂了。
顾燕飞悠哉悠哉地又浅啜了口热茶,才又道:“你可有看过华氏族谱?”
她当然看过!华大夫人忙不迭点头。
顾燕飞接着道:“你可记得族谱里的那些族人的生辰和死祭?”
她的语速放得极慢,意味深长。
华大夫人忍不住摸上了戴在手腕上的流珠串,手指在那一颗颗沉香木流珠上摩挲着,回忆被顾燕飞这寥寥数语一点点地勾起。
身为宗房宗妇,她不止一次地看过族谱,但是,也不是看得这么仔细,从前只在更新族谱时,草草地瞟过几眼。
前不久,因为想给长子挑个嗣子过继,她才又细细地看过一遍。
她努力地回忆着族谱上的内容,眉心一点点地蹙了起来。
好像宗房这一支,每一代就会有男丁早夭。
孩童早夭本也不出奇,小孩子难养活,就是皇室中也时常有垂髫小儿夭折,只不过,华氏族谱上记录的那些早夭的男丁往往都在十五六岁到二十岁及冠之间,而且全都是病故。
而族里会给夭折的青年寻一门亲事,结下阴亲,再从旁支过继嗣子……
当初看族谱的时候,华大夫人没多想,结阴亲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现在,她的心境不同了,越想越心惊。
她的脸上渐渐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身子更是簌簌地颤抖起来,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明白了吗?”顾燕飞霍地从圈椅上起了身,随手抚了抚衣裙上,然后缓缓地朝华大夫人走来。
天空又变得更阴沉了,厚厚的云层沉得仿佛随时要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