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只是家长的火芯。顾雷见他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气得猛地把酒瓶摔在地上。“要跟你爸两个闹是不是?!”
他扇了他一巴掌。
这算轻的。最狠的一次是他不小心丢了买肉钱。被他踢到地上用脚不停地踹肚子,骂他怎么没在他妈的肚子里早死早清净。顾雷停脚后,他痛苦地蜷着身体捂住腹部不停抽搐。缓了会儿待身体能站了,就忍着痛歪歪斜斜去煮饭洗衣,等哥哥放学回家后能吃上热饭热菜。
他没有玩伴。加入男孩堆只被排斥贫穷两手空空。不愿的女孩堆倒热情。
透明的顾深也哭。他经常藏在角落里,双臂围住身躯,头垂得很低,任空气淹没他。
于是越长大越不敢发声,越害怕失去本就稀少的所有物,越被欺就越懦弱。
明月偏爱顾隐。只有顾隐疼他。
顾隐初一时让他偷偷交换上学让他感受自由和认可。他第一次见到同学、老师、课堂。
他笑着对顾隐说:我好开心。顾隐摸摸他的头,也笑着说:往后还会有更多开心。
顾隐是如月般的温柔,人缘好、脾气清淡但不失强势。顾深是性子怯弱的讨好型人格。他进了学校就要模仿顾隐。态度、方式、举动,他有时也有其端倪,比如不善言谈、孤芳自赏、不太主动。
顾隐喜洁,他也装作。顾隐的固定时间,他也模仿。顾隐的解题思路,他也照学。顾隐不爱荤辣,刚好他也讨厌。字也要写得难看,于是也不练字形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他渐渐是影子却乐在其中。
顾深不干活时就跑出门绕着春城走,一面捡易拉罐、塑料瓶、废纸、废书装进饲料袋里,等装满后第二天就拖去废品站卖钱,得来的钱给顾隐买新书包新教材。而顾隐周末会去奶茶店打工挣钱给他买新书新文具。
顾隐总是让他和他换床睡。
“上来吧。”
哥哥比他重要,他也习惯粗糙。于是摇摇头。“哥,你睡吧。我习惯了,你睡这儿会不舒服。”
他握住他的手腕拖到床边。“我想睡硬床了。你拒绝我我才不舒服。”
顾隐的目光那么坚定。他只好上那张软床。
月光从纱窗里四分五裂地窜流,草微动、虫低鸣的矮墙,风正蹑手蹑脚经过。这份平静,自然也不忍碰坏。
顾隐快要沉入梦乡时,他听到他在轻轻对他说话。
“哥。我想握你的手。”
顾隐睁开眼。顾深也打开眼睛侧着脸乖巧地看他。
他笑着,右手缓缓伸出,如叶浮水般搭在他的手心里。他轻轻收拢,握得很紧。
同胞同血同貌的人,在黑暗中互相汲取热素。
“哥,真好。”
“好什么?”
他笑。“你好暖和。”
他依赖强大而温柔的顾隐,在他那,他可以变很小一只。
顾雷舍不得打顾隐,所以顾隐在时,十一二岁的顾深就可以健康无痛地活着。也有拦不住时,他给他喷云南白药,揉他身上的淤血,安慰他别难过。
顾隐看着他伤痕累累的后背,眼一红,忍不住难受地用手掌蒙住眼睛。
他说:等我挣够了钱,就带你和妈离开他。
他露出梨涡。“哥。就让他出气吧,我又打不死。我们是一家人,我只希望这个家不要散,然后哥不要离开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