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了许多层柔软毛毯的炕上,一个穿着毛领小袄的宫女趴在软垫上止不住的咳嗽,眼角沾着点生理性的泪水。女子皮肤薄,透过毛领,隐约可见通红的脖颈,能看出男人的掌印,五指清晰,几乎揉近了皮子里。
男人手上摩梭着一串菩提子,他眼神冰冷,声音都像是淬在寒冰之中:“你倒真是不怕死。”
元夕咳了许久,才微微拭泪,对着太子爷笑道:“生亦我所欲,所欲有胜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反正老娘在这里也待够了,死就死吧!
她时常有种强烈的自我毁灭,毕竟像她这样的人,做不出残害旁人的事情,只能发泄在自己身上。
太子深深地拧着眉,似乎他才是苦大仇深的那一位。
“你莫以为你似有来历便可得意猖狂。”
“咳咳……”元夕从软垫上爬起来,胳膊撑在炕桌上,因为先前缺氧咳嗽,现在眼圈还在泛红,看着可怜,说的话却不值得人心疼,“殿下,我说句不当说的,万一您这一回又败了呢?”
“你可别说誓死不悔这样的话。”元夕软言笑着。
此时的她像极了话本里的妖女,莫名的,胤礽忽然觉得自己是保护师傅西天取经的孙悟空,几欲举棒敲死这妖精。
“有一个夺嫡的父亲,就有一个夺嫡的儿子,乾隆初期的弘皙谋逆大案便是后果。”
谋逆之事尾字为“案”便可轻易判断是否成功,而一个谋反之人输了会有何结果,他又岂会不知。
胤礽闭上了眼睛。
元夕就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说道:“夺嫡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背后毕竟会有无数的力量扶持、纠缠,一个人输了,影响的是无数的家族。”
就像看背景仅在雍正朝和乾隆朝的小说,几乎是完全没有太子母家赫舍里氏的描写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夺嫡失败被清算的世家大族是注定出不了被重用之人。或许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等待经历夺嫡的帝王死去,他们才或可有出头之日。
“太子殿下,夺嫡太难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成功。”
在这样的封建王朝,或许也只有一个知道历史的有巩固统治之心的帝王才能改变苦难的未来。
“朱元璋都知道,广积粮,晚称王,您也不能死盯着一个地方磕啊。”
“实在不行……”
“您也可以考虑一下海外建国之路。”
太子“嚯”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眼神如刀。
何玉柱心情复杂地算着时间,茶水房的元夕端茶递水的功夫实在是越来越长了,若不是没什么旁的动静,他都快以为太子爷把她收房了。
不过他们爷是什么人,想要就直接收了,根本就不会忍。
只是吧,他作为太子心腹,虽不知太子和这宫女到底怎么了,却总能在此女端茶递水时感到剑拔弩张,太子居然还没说过什么。
当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何玉柱抹着光洁的下巴,时常感到自己贴身太监的位置不稳。
终于,他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轻声足音,元夕从里头开了门,低眉顺眼地对何玉柱行礼,然后端着托盘离去。
得,算了,主子的事他干涉不了,还是应当做好近身伺候的事。
当即,他一甩袖子,摩拳擦掌地要进去伺候着了。
“元夕姑娘好。”
“元夕姐姐下值了?”
这一路上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都对着元夕行礼问好,元夕嘴角一直噙着微笑,稳稳地端着托盘往回走,回到茶水房还对着值夜的阿蓉说笑两句,才回到宫女房休息。
令儿正坐在火炉旁的小凳上,火炉烧着小火苗,屋子里比外面暖上一辈不止,见元夕回来了,高高兴兴地问好。
“快回去休息吧,大冷天的,好好睡。”
令儿拍拍手,放下拨弄炭火的火钳,笑着应承,出门还没忘记帮元夕关好房门。
元夕扣上门闩,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
她就这么蹲下,把脸深深地埋在大腿里,周身寒凉。
止不住的泪水浸湿了柔软的袄裙,她蜷缩着像一只可怜的陷在困境的兽物。
世界之大,她只剩自己了。
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