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谆谆爬出池塘时,那贴着火符的尸体已是燃尽了,只余下一堆灰烬和枯骨。
而方才从假山外传来声音的女子,亦是不知了去向。
她伸手拧了拧被池水浸泡发沉的裙摆,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低声应道:“淮之哥哥,我在这里……”
黎谆谆声音不大,但对于已经元婴期的张淮之而言,这点轻不可闻的嗓音足以让他听清并驻足。
张淮之循声赶来,他身上的衣袍被那些失控的人抓得破烂褴褛,走路的步伐虽然急促却略显沉重。
当看到黎谆谆平安无事时,他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便见那道纤瘦的身影似是春蝶般扑了过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双臂紧紧环在张淮之的颈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哭腔和鼻音:“刚才吓死我了,淮之哥哥,我好怕……”
张淮之被扑的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想要拍一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却又想起那日她所言的“家中管教森严”以及“非礼勿动”。
他伸出去悬在半空中的手,终究是没有拍下去,展开的掌心缓缓收拢,而后垂在了身侧。
“谆谆,你有没有受伤?”张淮之低声询问,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富君表哥呢?他有没有事?”
方才黎望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太过短暂,以至于张淮之和蛊雕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剑已是刺了下去。
待反应过来,张淮之只看到那柄黑漆漆的黑龙弯月剑刺进了南宫导的胸口,而后便是黎谆谆像阵风似的,抱起南宫导向外冲。
这一幕让张淮之非常震撼,他没想到黎谆谆看起来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在性命攸关的生死关头,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来。
这大抵就是血脉至亲的神奇之处,即便平时两人互相讥讽拌嘴,关键时刻两人却互帮互助,甘愿为了对方身置险境,实在让人敬佩。
张淮之话音落下,池塘里哗啦一声水响,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水底跃起。
南宫导如墨般的长发一甩,细碎的水珠在空中形成优美的弧度,他站起身来,脚下竟是能踩到池塘的底部。
他一步一步朝着岸上踏去,泛着青苔的水面跟着他的动作微微浮动。
南宫导身上穿着的衣袍,也没有比张淮之好到哪里去,苍绿色的衣袍被殷红的血浸透,呈现出一种阴沉的暗褐色,就如他此刻的面色一般森冷难看。
“富君表哥?”他将这几个字在齿间细细咀嚼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攀住张淮之的黎谆谆身上,就此便像是被胶水黏住,再也移不开视线。
所以她在水下急着将他推开,便是为了赶紧上岸,投入张淮之的怀抱里?
南宫导近乎阴冷的视线,盯得张淮之有些不适。
明明这两日南宫导细心又体贴,处处都帮衬着他,还一口一个淮之兄弟喊着。怎么突然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眼神到气场都散发着一种冷若冰霜的寒意。
张淮之摸不到头脑,却察觉到南宫导的情绪不大好,只当是方才经历过生死,一时间受了刺激。
他诚恳道:“相识几日,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情急之下冒然唤出阁下乳名,若有冒犯,还望勿怪。”
南宫导最是不喜张淮之在面上显露出真诚的神色,这让他觉得很假。
反倒是那种坏得纯粹不加掩饰的人,还能叫人稍作欣赏。
虽不想搭理张淮之,他却也不想再听见张淮之喊他富君表哥,他淡淡道:“我叫南宫导,你以后就叫我……”
张淮之一怔:“导哥?”
南宫导:“……”
按理来说,这个称呼其实没什么,最起码在南宫导被召唤到这个修仙世界以前,刘凯涛都是这样喊他的。
但自从他被黎谆谆用符纸变成了狗,还给他起了一个爱称‘导哥’后,这称呼就像是变了个味,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张淮之慢了半拍反应过来,黎谆谆之前捡的狗就叫导哥,连忙道:“阁下莫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南宫导不语,他从黎谆谆身上收回了视线,走到她身边将她扒了下来:“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还装柔弱,还跟张淮之撒娇,顶着一头绿色青苔,绿油油的扎眼。
黎谆谆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他头发上不光沾了绿苔,鬓发间还卡了一只拇指大的小金鱼,再加上那浑身是血的造型,不伦不类,像是个小丑。
说是这样说,她到底是松开了手,站稳脚步后,对张淮之道:“秘籍里应该有教怎么使用净身决,你在我身上试一下。”
张淮之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一本厚重如新华字典的修炼秘籍,他不过短短一夜便记住了八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