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又在梦里看到他离去。
幽州兵进城后,他将在平南王旧部护送下离开,那时她父亲已投诚,他送信来告诉她。
她几乎是立刻就决定和他一起走。
那晚,她让松月扮成她,自己扮成松月,拿着金银钱财出府去,与他碰面。
他们在城外南下之路上僵持了很久。
他自知此去前途漫漫,再无归路,要她留下。
她却不愿,和他说,与他同生共死,与大越同生共死,她死而无憾。
他终于同意带她走,可父亲却追来了。
父亲拿过身边护院的马鞭,一鞭抽在她身上。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的模样。
后来他将她带回来,说道:“我已给你择好了夫婿,幽州节度使麾下的骆将军,你若嫁,裴隽可活,你若不嫁,为父便交出裴隽立功,二者皆可保全薛家。”
可是裴隽是为了等她才延误了时间,要不然此时他早已远离京城,更不会被父亲发现行踪。
她其实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向父亲妥协。
至少要让他活着。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国破家亡,父亲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他要走了,她则要嫁给别人了。
她痛不欲生,心像要撕裂一样,放声悲嚎,却哭不出声,随后骤然醒来,意识到是一场梦。
可她仍沉浸在梦境的悲痛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双臂膀在此时环住她,将她揽进胸膛里。
那胸膛宽大,温暖,安稳。
她迅速在黑暗中镇定下来。
风雨声还在继续。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她伏在这怀里,夜半的惊梦很快过去,不知何时,她再次睡着。
翌日醒来,已是天明,床上只有她一人。
仔细想了想,昨夜的梦,被梦惊醒后那片刻的悲痛与温暖也抵入脑中。
抱她的人当然是骆晋云,大概是她在梦里哭醒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是怎样的失态,也不知自己哭喊了什么。
想起梦中情形,心中一时怅然。
一切都恍如昨日,可是,竟然都过去三年了。
两日后,外面传来消息,南北停战协议终于拟定,和谈结束,裴隽要离京了。
薛宜宁突然悲从中来,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本手抄的诗集,去院中挖了个坑埋起来。
这一刻她意识到,这辈子,他们就算离得太近,也就是这样了。
同在京城,彼此知道,却没有见面的机会。
她眼睁睁看着他来,眼睁睁看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