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温声安慰了沈婉几句,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女儿不孝,出了这事,娘在家里怕是不好过,拿着这些能打点打点。”
沈婉问:“你自己呢?”
季念摇摇头:“女儿都好,娘不用担心。”
像是被戳了心窝子,沈婉一下没忍住哽咽:“若非四年前你不得已嫁给了嘉裕侯,又怎会有今日的事?这四年里,你将所有都担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每每问你,你都说好,可又有哪个‘好’字是真的?”
“娘,我顾得过来,”季念眼睫轻颤,“我可以的。”
最后那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像是在对沈婉说,亦像在对她自己说。
沈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抹了抹泪道:“是娘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你,你方才又何必和大太太置气,若是以后真的有何事相求……”
可季念只是紧了紧手:“娘不必为此事忧心。”
她顿了顿,道,“没人会求她,以前求不来,现在更不会求。”
***
季念说的不是气话,她虽然没有给自己留下太多,但这么多年不是一点积蓄都没有,不然也不会让苏翘帮她去寻个住处了。
太久没回季家,看来那位嫡母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她。
但她并不是很在意,不值得,也没必要,没必要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感情。
不知不觉,季念走到了赌坊门口,里头的人情绪高涨,各种玩法都有,咿咿呀呀地使劲挥着手喊。
季念一恍惚,说来,她曾经还偶尔会因为这种事感到气闷——在遇到谢执以前。
谁能想到,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赌坊门口。
季老爷季平娶了两个,嫡母名为江又莲,季念上头有嫡母出的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生母沈婉又养了个弟弟,所以她在季家的地位说好听点是不上不下,说难听点便是差得可以。
所幸弟弟与她很亲,而她从小性格平顺,再大的事时间久了,都能对自己说一句算了。
但告诉自己没什么,不代表她真的一丁点都不在意。
及笄那日,季平有事不在宅中,江又莲对她的及笄礼敷衍了事,沈婉也不敢说什么。这些季念全没放心上,可当她听到后院两个丫鬟笑她爹不疼娘不爱时,不知怎么,就是没能排解好那点儿作祟的情绪。
她站那儿整个人僵了又僵,最后默默跑出了门。街外热闹非凡,反倒更衬得她形单影只,她漫无目的,独自晃过赌坊门外。
犹记得大开的门后乌泱泱一片人把赌桌围住,一个衣角破烂的扯着嗓子边喊边往桌上拍了条铜钱:“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押这边啊!”
“就谢家那位公子今年肯定也不会参加科举啊,每日无所事事的,也就是姓个谢,不然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季念也不知道那日自己为什么会停在门口,可能就是个失意的人从别人口中听到另一个人被议论得那么难听,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点同情。
很快她就觉得这份在意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摇摇头欲走。
只是才转过身,便见两人迎面而来,都是极为出挑的,明顺城鲜少有不认识这两个人的。
着了魔似的,季念没法忽略飘入她耳中的对话。
“谢公子,又有人骂你了,”穿着红衣的是荀太傅之子荀绍景,他显然是听到了赌坊里的喊声,调侃道,“扎堆骂你呢。”
季念下意识看向另一个人,他靠在她这一边,距离极近。
与他擦肩而过时,她听见那个人低低地笑了声:“随他们去说吧。”
然后,再没多一个字,没了任何反应。
人已从身边走过,季念却停下步子,木然回过头,目光迟迟没能从那个长身玉立的人身上移开。
方才同情般的共鸣太多余了,哪怕一丁点都多余。